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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全本] 【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】(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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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回假虎威专权逐朝士逞狐媚设计惑君王

  汝愚既死,京镗为左相,与韩侘胄、何澹、胡弦等定出一个伪学党的名目来,欲将朝野正士,一网打尽。何澹首先上疏,有旨令辅臣复议。京镗遂编列正士名册,诬为伪学,呈请宁宗一一窜逐,幸被吴太后所闻,力劝宁宗勿兴党禁。宁宗始下诏免究,并谕台谏论奏,不得牵连往事。一班正士,方得安然无事。那京镗和韩侘胄岂肯就此罢手,唆使邵裒然奏言伪学风行,不但贻误朝廷,并且延及场屋,以后遇科举取士,及荐举改官等,必先具结申明并非伪学,庶可杜绝祸根。宁宗居然核准施行。那时朱熹奉祠家居,得闻汝愚被逐,正士被谪,一时愤不能平,手草封事数万言,历陈奸邪朋比为奸,良相被逐冤死等情,即拟缮正拜发。幸得诸弟子极力劝阻,谓此草一上,大祸即来。门人蔡元定亦言不可拜发。熹始取稿焚毁,一面上疏力辞职衔,不许。有诏命充秘阁修撰,熹称疾不就,只在家中闭户著书,且与门人讲学。不料胡弦与熹有嫌隙,恐怕他疾愈来京,授意沈继祖疏劾朱熹十大罪,结末谓熹毫无学术,簧鼓后进,褫职罢祠;门人蔡元定助熹为妖,乞送别州编管,疏入,下诏削去朱熹秘阁修撰,窜蔡元定至道州。

  元定遭谪,徒步三千里,足为流血,并无怨言,逾年病殁。光阴迅速,至庆元三年十一月,太皇太后吴氏薨,遗诏命承重皇帝服齐衰五月。宁宗仍服丧期年,尊谥为宪慈圣烈。

  侘胄见吴太后已死,就命京镗奏请按籍伪学。次日降旨,将列名五十九人,一并坐罪。第一名是已死的赵汝愚,以外朱熹、留正、徐谊等皆在其内,都是忠直无私的正士。党禁既兴,连带《六经》《语》《孟》诸书,也垂为世禁,简直和秦始皇时代焚书坑儒差不多,吓得好学之士,人人自危。朝上无一正士,自丞相以下,都是韩侘胄门下的走狗。那时侘胄封豫国公,官加少傅,好似当年的蔡京。朝臣奉承侘胄,比较奉承宁宗,格外小心。工部尚书许及之,本属韩家门下走狗,他还想得预枢要,极意献媚。适逢侘胄做生日,百官都馈送重礼,登门道贺。

  及之也耗费千金,备得厚礼,先一日恭送,次日登门,趋至寿堂前,犹如臣下见了皇帝,三跪九叩首,必恭必敬,行了个全礼,然后向侘胄屈膝拜寿。侘胄还了半礼,便与他略叙寒暄。

  及之就奴颜婢膝地恳请栽培。侘胄答道:“我也念你劳苦,正拟替你设法咧。”及之连忙屈膝道谢。果然隔了两天,就有旨令及之同知枢密院事。那宁宗好似个傀儡,一切任免官吏,唯侘胄之言是听,莫怪他要日益专横了。而且侘胄是个好色之徒,家有张、谭、王、陈四妾,俱已封为郡夫人。王氏诨号满头花,生得妖冶非常,四妾中推为翘楚,最得侘胄宠爱。以外另有十个司朝婢,都是门下走狗进献的,个个生得粉装玉琢,也都日抱衾祔,平分风月,所以很安逸的,并无醋海风潮激起。一日,有个想升官发财的走狗,不惜巨金进献四顶北珠冠。侘胄看了一过,就拿人内室,分给四位夫人,在送的人,以为有四个夫人送四顶冠,可算得公平了,殊不知十婢统抱向隅,岂肯干休。

  于是十婢结团体,互相告语道:“难道我们不算韩家门下人的,还是我们戴不得珠冠么?既然只有四妾在人眼里,以后无论大小事情,我们都不要触手,让戴珠冠的去做便了。”大家都表同情,并且见了侘胄,不是嘲笑,定是讥讽,添了侘胄无限的心事。一日,知临安府赵师择请谒,侘胄和他谈及:“前天有人送我四顶北珠冠,反累我担了一桩心事,你想还有十婢未得珠冠,常常向我冷嘲热讽,岂非累我担心事吗!”师择道:“赵某能为我公解忧,五日以内,必有以报命。”说罢别去,隔了三天,果然购得北珠冠十顶,送至韩府。侘胄即命人分给十婢,十婢快活得什么似的,都是笑容可掬地走来向侘胄道谢,并道:“我辈得受赵君厚赠,公应酬报他一官。”侘胄含笑点头。隔了两日,有旨进师择为工部侍郎。侘胄又晋授少师,封平原郡王,威权不可一世,还只是日日排击正士,将彭龟年、刘光祖俱追夺官职。亏得朱熹已在籍病故,平生著述甚富。最著者当推《周易本义启蒙》、《大学中庸章句或问》、《论语孟子集注》、《孝经刊误》、《通鉴纲目》、《仪礼经传通解》,皆后学所奉为楷模的。以外书目繁多,不胜枚举。门人都是知名之士。

  当时未得封赠,直到侘胄伏诛,始追赠宝谟阁直学士,赐谥曰文,至理宗朝,晋赠太师,封徽国公,这是死后哀荣,未来先说。

  那太上皇后李氏,自宁宗即位后,还算安分,至庆元六年六月,竟一病不起,尊谥慈懿。隔了两月,太上皇也崩逝,定庙号为光宗。至十一月皇后韩氏又崩,谥为恭淑。半年间连遭三次国丧。宁宗先经父母之丧,已觉哀恸非常,不料韩后又相继崩逝,益觉伤心,国事全委诸侘胄。至次年,始改元嘉泰,加封侘胄为太傅。至暮春三月,临安大火,延烧四日乃灭,焚毁民居五万三千余家。莫说渡江以来,都城失火从未有如此浩劫,就是历古以来,也未之前闻。宁宗一面下诏罪己,一面避殿减膳,并出内府十六万钱,米六万余斛,分赐被灾百姓。宁宗虽然如儆,下罪己诏,侘胄却依旧揽权专横,将自己的童子师陈自强,荐签书枢密院事。处士吕祖泰因之击鼓上书,请诛侘胄,无如满朝都是韩党,一个处士有什么用?反责他挟私上书,语言狂妄,杖一百,发配钦州收管,这也不在话下。且说自韩皇后死后,中宫久缺。延至嘉泰二年,宁宗拟择立继后。

  侘胄劝帝立曹美人为后,并说性格柔顺,器量宽洪,足当中宫之任,宁宗未曾回答。看官你道侘胄何从得知宫嫔性情呢?原来他是韩皇后的叔祖,所以韩家四妾,时常出入宫中。妃嫔中得承宁宗宠幸的,只有杨贵妃和曹美人。杨氏早有才女之称,涉猎书史,博通今古,素性骄傲非常。韩家四妾人宫,一则仗侘胄是韩后的长辈,二则侘胄垄断朝政,宰执尽属韩家的走狗,因是四妾自大非常,遇着杨、曹二氏,并坐并行,慢不为礼。

  曹美人生性柔顺,并且想得侘胄助力,争夺中宫,故尔和颜相待,每以小辈自称。杨贵妃见四妾不分尊卑,心中颇存芥蒂,以为历朝定例,外戚入宫,当行君臣之分,就是皇后归宁省亲,父母见面时,尚且先行臣礼,后叙亲情。现在韩后已崩,她们并不是韩太傅的正室,何得如此夜郎自大,寻常官僚私第,可以由她们放肆,此间是宫闱重地,岂容她们任意出入呢?愈想愈恼,不免形诸词色。四妾何等乖觉,也都看出杨妃的神气。

  当下四妾一齐起立,王氏向曹美人说道:“你宫中的腊梅着花也未?我们想几朵去制蜜。”曹美人知她们是不愿和杨妃等在一起,要想借故走避,就含笑答道:“只怕没有开咧,同去一观如何?”王氏一壁答应,一壁向三妾丢了个眼色,就一齐起立,并不向杨妃道别。王氏握着曹美人,一窝风地走了。毕竟杨妃心机灵敏,当下就觉不妙,那时正值提议继后,皇上已经许立我为中宫,不过曹美人尚想争夺;现在韩家四妾既和我不睦,必然要替曹美人帮忙,争夺中宫。四妾虽然不便入对,不过侘胄权倾一世,辅臣尽是他的私党,与我竭力反对,在皇上前合词请立曹美人为后,叫我孤掌难鸣,哪里对付得过许多辅臣呢?兀自沉吟了一会,想就一计,准备进行。究竟是什么妙计,暂时替她保守秘密,好得看到下文,自会一目了然的。

  且说韩家四妾,到了曹美人宫中,曹美人即命宫女准备茶点,诚意招待。那四妾中尤推王氏最美丽,最得宠,兼之语言伶俐,性情也最骄傲,当下向曹美人说道:“闻得皇上将要选立继后,资格相符的,惟有姊姊与杨妃;不过姊姊素性柔顺,杨妃生性狡猾,口才捷给,且工狐媚,若和姊姊争夺中宫,只怕姊姊要失败的啊!”曹美人答道:“我也因此很担心事,全仗夫人帮忙,回府转托韩太傅在皇上面前为我力保,托赖太傅大力,果得继位中宫,自当谒诚报德。”王氏说道:“好说!

  回去必定替姊姊说项,实在杨妃太觉眼底无人了。韩皇后在日,我们进宫,也和她不分尊卑,并坐并行,韩后未尝以为无礼。

  偏偏杨妃身价自高,因我们不曾向她行礼,就悻悻然露于辞色。

  若然她继位中宫,我们只好永远不入宫门,所以我也极端反对她为继后,情愿竭力帮你的忙。”曹美人听了这一席话,心中很觉宽慰,以为有韩太傅帮忙,大有继后之望,就很诚恳地留四妾在宫中宴会,直到黄昏,方得罢宴出宫。当晚王氏就把曹美人的话,转告侘胄。侘胄一力承当,所以次日就向宁宗进谏,请立曹美人为皇后,宁宗未置可否。侘胄又道:“臣与曹美人并无戚谊,立后乃属陛下的家事,本无庸臣哓哓多渎。只因韩皇后系臣同宗,当韩后病笃时,小妾王氏人宫探病,韩后向王氏说:‘病人膏肓,万无生存的希望。不过此病被贵妃杨氏激怒而成,我死之后,别人继立中宫都可,惟独不许杨氏为继后,务乞转告叔祖留意,我死之后,如果提议择立后,要叔祖在皇上前申说一言,我就死也瞑目了。’臣之请立曹美人,并不是阿其所好,无非尊重韩后的遗志,谅陛下也不忍故违后意的!

  ”宁宗沉吟了一会,心想:杨妃博通今古,颇识大体,平时对于韩后,并无嫌隙,就是韩后待她,也尚和好,在朕面前从未说过杨妃的坏话,何得有此遗言?又何故不向朕说明?想到这里,疑信参半,便向侘胄说道:“急景凋年,准备度岁,不遑顾及择立继后,且到来春,再行酌定吧!”侘胄只好退出,回转私第,四妾见面,就探问消息。侘胄便把宁宗的话详说一遍。

  王氏道:“不妥当,杨妃心思灵巧,既工狐媚,又多诡谲,若然强迫皇上传内旨立她为后,这便如何呢?”侘胄道:“册立皇后,例须将旨意发交丞相,转命礼部缮册进呈,这是一定的法度。只须吩咐宰执,内廷如有立后诏传出,先呈我阅看,如果立杨氏为后,我可拿着内旨,去和皇上力争的。”王氏说道:“事不宜迟,就去知会宰执吧!”侘胄就亲笔书写条子,纳入封简,遣人送往丞相府。曹美人有此硬靠山,中宫位置应当属她。殊不知,硬靠山毕竟敌不过巧心思。那杨贵妃生得聪明绝顶,早巳被她料到:韩家四妾既和自己作对,必定要替曹美人出力夺后,侘胄犹是专横成性,说得出做得到的;宰辅又都是他的心腹,若然要求皇上,临朝降旨,立我为后,必然要被侘胄拦阻。只有如此这般,不经宰执的手,出其不意,传内旨立我为后,侘胄虽然专横,也只好奈何徒唤。打定主意,故意来见曹美人,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我俩共处,情逾同胞姊妹,此后中宫,若然属你,或是属我,总是一样的。不过我风闻自继后议起,有几个大臣希望做国丈,准备将他们的女儿,送人宫中为继后,那末我和你俱归失败。”曹美人忠厚有余,听了她的逛言,竟然信以为真,就问道:“娘娘既有所闻,胡不早为之计?”杨妃答道:“我想今朝我俩各自设席请幸,在席上询问上意,决定立谁为后。”曹美人欣然说道:“此举甚妙,不过同时两处设席是不便的。”杨妃答道:“你先我后,你就整备御筵,我当守到晚上预备。”曹美人假意推让,自愿居后。

  杨妃笑答道:“我俩有何先后之别,决意照议办理。”说罢,作别而去。曹美人就命内侍去吩咐御厨,整备盛筵,一面亲往寝殿,邀请帝驾。见了宁宗,推说今日雪后严寒,臣妾备有佳肴,请陛下临幸,共饮消寒。宁宗笑答道:“朕准领你的盛情,你先回宫。”曹美人欢然拜谢而行,回到宫中,布置得齐齐整整。守到日暮,宫人入报帝驾临幸,曹美人连忙奔至宫庭中跪接。宁宗将她扶起,移步入宫,只见盛筵列张,满室生春,和暖非常。曹美人就请帝上坐,自己侧坐相陪。宫娥斟酒,喝了几杯,曹美人轻启朱唇问道:“中宫久虚,闻得陛下拟立继后,不知意将谁属?”宁宗答道:“总不外你与杨妃两人中,不过年近岁逼,且待来春考虑周到,方可发表。”曹美人听说,正拟追问,忽有宫女走至筵前报道:“贵妃娘娘来了。”曹美人免不得离座相迎人内,邀她同席。杨妃就向宁宗说道:“臣妾宫中也备着酒肴,陛下既到此处赏光,也该临幸妾处,勿使臣妾独抱向隅。”宁宗只好离座欲行。曹美人拦阻道:“求陛下再饮几杯。”杨妃说道:“姊姊何必着急,车驾临幸妾处,停一会儿仍可回到这里的。”宁宗说道:“是啊!朕一视同仁,这边饮几杯,那边也饮几杯便了。”说着,就同杨妃登辇而去。

  正是:惯弄机谋妃子巧,枉抛心力美人愁。

  欲知杨妃如何争夺中宫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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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丧师辱国诸将无能决策锄奸权臣伏法

  杨妃本是贫家女,随母张氏,入隶德寿宫乐部。杨妃年才及笄,秀外慧中,聪明绝顶,闻声即悟,按节能歌,而且好学不倦,暇则求人教授书史。后来张氏因病归籍,留女宫中,入侍吴太后,事事能先意承旨,颇得吴太后怜爱。后因宁宗无子,吴太后遂以杨氏赐给宁宗,初封婕妤,后进贵妃,与曹美人并得宁宗宠眷。今因争夺中宫起见,安排妙计,把宁宗接到宫中,放出一种柔媚手段来,亲捧玉杯殷勤劝酒。那宁宗本非洪量,先在曹美人宫中,已饮过几杯,此时又被杨妃捧杯劝饮。宁宗喝了两杯,说道:“朕已醉了,停吧!”杨妃含笑说道:“陛下方才说那边饮几杯,这边也饮几杯,现在只喝得两杯,就要罢酒,可是嫌酒菜恶劣,还是嫌臣妾伺应不周,不愿喝了?”

  一壁说,一壁捧着杯酒,送到宁宗口边。宁宗不得已又喝了几杯,便觉龙颜泛赤,玉山半颓。宁宗又道:“酒寒得很,扶我里边去睡一会吧!”说着,立起身来,一手搭着杨妃的香肩,走人寝室。杨妃乘势问道:“像臣妾的才貌,可能继位中宫么?

  ”宁宗答道:“你如此多才多貌,继位中宫,可庆得人。”杨妃道:“天子无戏言,请陛下写在纸上。”一壁说,一壁回顾宫娥。宫娥早受吩咐,连忙呈上文房四宝。宁宗已喝得醉醺醺,就取过纸笔,写了“贵妃杨氏可立为皇后”九字,递给杨妃。

  杨妃又取一方预备的白纸,要求照样再书一纸,宁宗就提笔一挥而就。杨妃接来看了一看,春风满面地屈膝谢恩,然后立起身来,命宫娥替宁宗去冠脱袍,伺候安睡。杨妃走出宫室,密嘱近侍,把御笔连夜送交杨次山,叫他如是这般办理,不得有误。近侍应命而去。杨妃回宫侍寝,极意交欢,就在枕上说明,所书御笔已经发出去了。宁宗本来想立她为后,所以并不发怒,说道:“朕本届意于你,不过侘胄力保曹美人,还说是韩后的遗嘱,只怕他们谏阻,如之奈何?”杨妃答道:“立后是陛下的家事,他不是太上皇,怎能来干涉呢?只须加他爵位,管教不作一声。”宁宗心想不差,就不复言。等到次日,百官陆续入朝。那位贵戚杨次山本和杨妃是同姓不同宗的,自从册封贵妃后,两下始认为兄妹。当下次山急忙忙登殿,把隔夜接到的御笔,宣示朝堂。却巧还有一纸,由内廷照常例发出,百官都无异议。等到侘胄最后上殿,宁宗已临朝,内旨已经由辅臣接去,没法变更,只好任凭他们准备册后典礼,择吉举行。等到册后礼成,侘胄又进位太师,先已加封郡王。一班走狗,遂称他为师王。那时他们童子师陈自强已进为右丞相,与侘胄表里为奸,朝政不可闻问的了!不料那位韩师王静极思动,创议恢复中原,兴师北伐,一面令走狗陈自强、邓友龙等,奏请委任侘胄以重权,得专戎政,并请下诏改元,以振士气。宁宗一一允准,下诏命将嘉泰五年,改作开禧元年,有旨令侘胄平章军国事,三日一朝,赴都堂议政。于是侘胄益自跋扈,升黜将帅,往往假作御笔,绝不奏白。

  且说金邦自世宗殁后,嗣主璟即位,不修朝政,沉湎酒色。

  北方鞑靼等部,屡来侵扰,因此连年用兵,国库空虚。韩侘胄闻得金势已弱,趁此机会兴师北伐,可以建立大勋以自固,于是聚财募卒,出封桩库金万两,以待赏功,一面命吴曦练兵西蜀,增置襄阳驻军,添设澉浦水军。金主得闻南朝将用兵,即召诸大臣商议,都说:“南宋屡遭败衄,自顾不暇,未必敢叛盟的。”完颜达独持异议道:“南朝取先世开宝、天禧为纪元,且又添置忠义保捷军,岂肯忘情于中原?”金主也以为然,遂命平章布萨揆会兵汴京,以备南侵。再说韩侘胄命吴曦领军六万屯河池,又命黄甫斌分兵攻取唐、邓二洲,郭倪领兵攻泗州。

  倪部先锋毕再遇率轻骑克日前进,探报金人已有整备。再遇出其不意,赶至泗州。原来泗州有东西二城,遂用短兵,列旗鼓,假作攻打西城,金兵遂至西城守御。再遇于黑夜率精兵径趋东城,恰值东方发白,首先跃入城垣,杀死金兵数百,下城斩关,放入大队,遂破东城,西城亦降。郭倪接得捷报,大喜,即以刺史牙牌授再遇。再遇辞道:“甫得二城,即授刺史,继此将何以为赏?”力辞不受。侘胄闻得泗州及新息、颍上、虹县等均已收复,以为先声夺人,乃议降诏伐金。哪知金主以泗州已失,即命布萨揆征集大兵,分九道南下。揆率兵三万出颍寿,完颜匡率兵二万出唐邓,赫舍哩子仁兵三万出涡口,赫舍哩呼沙呼兵二万出清河口。以外还有完颜充兵出陈仓,富察贞兵出成纪,完颜纲兵出临潭,舒穆噜仲温兵出盐川,完颜磷兵出来远。约共金兵十四万,分道南侵。且说布萨揆引兵至淮,遣人密测淮水,惟八叠滩最浅可涉,即命部将鄂吞襄扬兵下蔡,备竹筏作欲渡状。果然对岸宋将何汝励、姚公佐移全军屯花靥,以备袭击。揆即潜师渡过八叠滩,催军向花靥杀来。宋军不虞其至,措手不及,全军溃走,自相踏死的,不可胜计。金兵遂下安丰军,并夺得颍口及霍丘县,进围和州。江表大震。隔不多时,金兵连陷和州、成州、真州。郭倪弃扬州败走。自是淮西县镇,皆没于金。吴曦早已反叛降金,由金主封为蜀王,屯兵兴州。布萨揆志在得地,现即迭破淮西诸县镇,意欲通和罢兵,即遣使韩元静至宋营见邱崇,说明金主愿意讲和。崇一面送之归,一面据实奏闻。那时侘胄正因师出屡败,乃追悔前谋,遂命崇遣人赴金营议和,往返数次,许还金人淮北诸地,及今年岁币。金兵始允自和州退屯下蔡,惟濠州仍须留军把守。议和既成,邱崇遂上疏,请移书金师,以成前议,惟金人既指韩侘胄为首谋,移书宜加罪责。韩侘胄见了此疏勃然大怒,并不奏明宁宗,马上罢免邱崇,以张岩督视江淮军。崇既罢免,和议遂搁起。巧不过金平章政事布萨揆忽然疾殁于下蔡,金主命完颜宗浩继其任。那时叛将吴曦已被四川转运使安丙所杀,于是西和州、成州、阶州、凤州、及大散关等失地,皆被安丙遣将收复。侘胄忽尔主战,忽尔主和,遂遣国信所参议官方信孺赴金军议和。信孺奉使至濠州,金将赫舍哩子仁囚诸狱中,日夜命卫兵露刃环守,威逼他答应五事,信孺面不改色,侃侃地答道:“一二两条,反俘归币,前议已允,自可照办;三条缚送首谋,自古没有此理;四五两条称藩割地,则非臣子所敢言。

  ”子仁怒目相向道:“你难道不想生还了?”信孺答道:“吾奉命出都时,已把生死置诸度外,况人生百岁终须死,何惧之有!”子仁知难威吓,即遣人送至汴,谒见完颜宗浩。宗浩坚持五事,信孺辩对不少屈。宗浩料他不能作主,即授以报书,说道:“和与战,且待再来决定。”信孺告别还临安,入朝转达宁宗。宁宗以为议和倡自金人,总可告成,遂命林拱辰为要通谢使,与信孺持国书誓章,并许通谢百万缗,一同至汴见宗浩,递过国书誓章。宗浩怒信孺南归,不曾曲折建白,五事未曾全允,遽以誓书来,岂非有心唐突,竟有诛戮禁锢等语。信孺不为动。金将说道:“此非犒军可了,当另定条目以示宋君。

  ”信孺道:“岁币不可再增,故代以通谢钱。今复得此而求彼,吾惟有陨首而已。”宗浩即遣信孺南归,复书于张岩道:“宋君若能称臣,即以江、淮之间,取中为界,欲世为子国,即尽割大江为界。若能斩元谋奸臣,函首以献,及添岁币五万两,犒师银一千万两,方可议和。”信孺归国,致书于张岩,然后来见侘胄。侘胄切问金人作何语。信孺答道:“一割两淮,二增岁币,三索归附人,四要犒军银,五则不敢说。”侘胄逼问再三。信孺徐徐说道:“五欲得太师的头颅。”侘胄闻言大怒,马上夺去信孺官职,安置临江军居住。信孺三使金军,卒不辱命,反致贬官。改遣右司郎中王栅持书北行,一时未能成议,暂且搁过一边。

  且说杨皇后,因争夺继后,与侘胄结下深仇,并且知他专权植党,罪恶滔天,屡思除此巨恶,苦无机会。自侘胄倡议兴兵伐金以来,蜀口、江淮间的百姓,死于兵戈的,不可胜计,弄得国库空虚,公私交困。侘胄因闻金人要他的头颅,再欲用兵,撤还张岩,另任越淳为两淮制置使,整备再战。于是中外忧惧,激动了礼部侍郎史弥远。当创议伐金时,他曾上疏奏言,不宜轻开战衅,现又密奏,请诛侘胄以安社稷,否则祸患之来,不堪设想了。宁宗不省。却巧杨皇后也思乘时为国除奸,密嘱皇子荣王瑄弹劾侘胄。瑄是燕王德昭九世孙,原名与愿,当庆元四年间,丞相京镗见宁宗六宫无所出,请遵高宗旧例,择宗室子为养子。宁宗韪其言,即召入与愿育诸宫中,赐名为瑄,封卫国公,至开禧元年,立瑄为皇子,晋封荣王。当下荣王奉了后命,守待宁宗入宫,当面禀陈侘胄平日恣横,目无君上;今复轻启兵端,以危社稷,宜速正法,以谢天下。宁宗不语,杨后从旁说道:“侘胄专横误国,通国皆知;满朝文武,除他的私党外,也都知他奸恶,只因畏他势力,不敢弹劾,奈何陛下犹未有悟呢?”宁宗道:“他是先太皇太后面上亲,有无奸恶,还须调查明确。”杨后道:“密诏杨次山查明,若实,即与史弥远合力图之如何?”宁宗许可。杨后即召次山人宫,请帝书密诏授与次山出宫,即与弥远商议。遂有钱象祖、卫泾、王居安、张鎡、李璧等共同决策。不料事机不密,已有人潜告侘胄。侘胄疑信参半,次日入朝,向李壁问道:“听得有人欲变局面,参政知否?”李璧骤闻此语,惊慌得什么似的,几乎露出破绽来,按定心神,徐徐答道:“只怕是谣言,哪个有此胆量呢?”侘胄默然。等到退朝,李璧即以侘胄语详告弥远。

  弥远惊怖欲绝,呆着面孔答道:“他若已知秘密,必然早作整备,非但不能动手,我们反恐被他所害,如之奈何?”说着即往张鎡私宅商量。张鎡说道:“事既漏泄,速办为贵,我们与他势不两立,不如杀了他,方无后患。”弥远说道:“内旨只罢他平章军国事,并无正法明文;擅专将他杀死,只怕皇上诘责我等违背旨意,公报私仇,如何回答呢?”张鎡笑答道:“侍郎胆小如鼷,岂能为国除害?奸贼的植党专权,有目共睹,通国皆知,不仅人神共愤,连带金人都要他的头颅,实为天下的公敌,并非我们的私仇,杀之福国利民。若然留他在朝,那末打虎不死,必遭反噬,吾等将无噍类咧!两害相形取其轻,还是杀之以绝祸根为善,毕竟皇上诘责,可求杨后竭力奏保的。

  兹事体大,请诸公立决施行,免遗噬脐之悔!”李璧说道:“公言甚是,我们与他势不两立,速往了之。”弥远见众意相同,即遣殿前司公事夏震,统兵三百,预伏于朝门外,守待侘胄入朝,将他拿往。那日,适逢侘胄宠妾王氏庆生日,一班韩家的走狗,都送礼登门道贺。张鎡本与侘胄为通家,便也整备极丰盛的寿筵,送往韩王私第,假殷勤登堂祝寿,与众客人席畅饮,实则是侦察他有无动静。不料弥远往来各家商议,已经启人疑心,有侘胄私党周筠,密函告变。侘胄正和张鎡等同席,欢呼畅饮,已有七分八酒意,忽然仆役送上周筠的密函。他就当筵启视,只看得数行,就摇头冷笑道:“痴汉又来瞎三话四了。

  ”一壁说,一壁把密函付诸丙丁。张鎡坐在席上,初则胆战心惊,及见他将来函烧毁,心头方才跳定,暗想:这也是他恶贯满盈,合该要受诛了,以致私党告变,都置若罔闻。等到酒阑席散,已过半夜,来宾谢酒各归。侘胄守到五鼓,驾车入朝,刚出府门,只见周筠奔得喘吁吁地攀辕谏阻道:“筠有密函告变,收到么?今朝请勿入朝,去则必有大变。筠因得闻警耗,往四处侦察动静,所以未遑登门祝贺,谨请太师回车,不可入朝。我已替太师卜易,占得大凶之卦,所以汲汲奔来谏阻的。

  ”侘胄怒叱道:“都是胡言乱语,难道你疯了不成?”接着顾左右道:“把这痴仆扶过一旁。”几个豪奴就把周筠扯过一边。

  筠竟放声大哭。大家只道他果真痴了,都置之不理。侘胄只管驱车入朝,行抵太庙,看见前面有许多禁兵列队当道,不得前行,车夫高声喝道:“韩太师入朝,难道你们瞎了眼瞧不见的,为甚不让过一边?”话声未绝,夏震走至车前说道:“有旨罢太师平章军国事。”侘胄答道:“果有诏旨,我必先知,莫非你敢矫诏谋反不成?”震不与辩,即挥令部下郑发、夏挺率健卒数十人,将车夫拖下,由健卒拖着侘胄车,一起直抵玉津园内停住。郑发就把侘从车中拖出,喝令跪听诏旨。侘胄已吓得面如纸灰,懊悔不听周筠的劝阻,如今已来不及了,只好跪倒地上。夏震宣读诏旨道:“韩侘轻启兵端,擅开外衅,使南北生灵,枉罹凶害,罢去平章军国事。陈自强阿附充位,罢去右丞相。钦此。”侘胄听毕,还以为仅罢平章军国事,师王仍在,少不得将你们这班人依然要置之死地。思念未终,冷不防夏挺立在他背后,手执铁锤,望准侘胄的头颅上,用力一击。正是:太师威福今安在,大好头颅碎不完。

  要知侘胄性命如何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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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回中途避雨巧遇王孙平地生波擅易帝主

  侘胄在玉津园跪听宣诏,被夏挺当头猛击一锤,头颅捣碎,脑浆进裂,倒死地上。夏震留四卒收拾尸首,他就回转都堂,向史弥远等报称已经了事咧。那右相陈自强也在都堂,夏震即出诏旨授他看,道:“丞相已经罢职了。”自强已知侘胄凶多吉少,所以吓得什么似的,不敢多言,就登车而去。弥远即以诛戮侘胄事奏闻。台谏也交章论列侘胄罪恶。宁宗始下诏暴侘胄罪于中外,流他养子巧于沙门岛,籍没家产,二妾亦坐徙,所有韩党一律罢免。窜陈自强于永州,并杀苏师旦,一面论功受赏,立荣王瑄为皇太子,更名为珣。诏钱象祖为右丞相,进史弥远为礼部尚书、同知枢密院事,夏震升任福州观察使,杨次山亦得晋封开府、仪同三司。下诏改元为嘉定,并促进和议。

  时已遣王楠至汴,向金人声请依靖康故事,世为伯侄之国,增岁币三十万,犒军钱三百万贯,所索韩璟胄、苏师旦首级,俟和议定后,当函首以献。完颜匡据实具奏金主,金主命匡移书索侘胄首,以赎淮南地,改犒军钱为银三百万两。王楠带书南归,入朝奏闻。宁宗即诏百官集议。吏部尚书楼钥谏道:“何惜奸宄已毙的首级,速与之和议可成,失地亦可收回了。”遂命临安府斫棺取侘胄及师旦首级,交王楠送交金人,以易淮、陕失地。和议告成,金主遣使归还侵地,并命完颜匡等罢兵。

  等到王楠南归,隔不多时,金主珣病死,因无子嗣,以世宗第七子卫王永济嗣位,就此国势渐衰,边境常为蒙古部长铁木真侵扰。看官们要知这位铁木真,就是将来开建元朝的太祖,自称成吉思汗的便是,后文自有交代。那铁木真是个雄峙一世的野心家,闻得卫王永济嗣位,素知他是个懦弱无能之辈,就此不愿受金册封,常常统兵侵掠金地。只因不涉本书范围,略不详论。总之金西北诸州,皆为蒙古所得,更有西夏主李安金降顺蒙古,也时常侵扰金地。那金主永济,在位只有六年,就被赫舍哩呼沙呼所弑,立升王珣为金主,也是无岁不被兵,总计在位十一年,落得跋前后,坐待衰亡。延至宁宗嘉定十六年,金主珣病殁,由太子守绪嗣位,国势日益衰弱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宁宗本立荣王瑄为皇太子,改名为珣,不料至嘉定十三年,珣竟得病而亡,六宫仍无所出,只好另行择立。宁宗见诸宗室子弟,当推燕王德昭九世孙贵和为最优秀,遂于嘉定十四年,选立贵和为皇嗣,育诸宫中,改名为礮。只因礮已过继孝宗孙沂王柄为嗣,现既立为皇子,沂王一支,必须另择贤嗣。

  无如近支男丁欠旺,一时觅不到辈分相当之人,宁宗遂命宰执留心物色太祖十世孙,年过十五的,将他储养宫中,效法高宗选择普安王故事。丞相史弥远密奏道:“陛下可借着为沂王置后,多育一二人于宫中,窥察贤愚,以凭取舍。”宁宗答道:“朕固有此心,无如深居宫中,何从物色,惟望卿代朕留意物色。”弥远应命而退,回转私第。巧不过教授爱子的西宾余天锡,因秋试将届,告假还乡赶考。弥远素来器重他为人谨厚,当下就备酒送行,在席上密告天锡道:“皇上欲为沂王立后,苦无相当人选,我公遄返故乡,留意物色宗室中佳子弟,若为太祖十世孙更妙,务请挈他同来。”天锡唯唯应命,牢记心头。

  等到酒阑席散,辞别登程,一路望家乡前进。那日行抵越西门,忽然乌云四布,雷电交作,天降大雨,天锡急趋入全保长家暂避,保长问明来历,知为史丞相家的西宾,肃然起敬,就杀鸡具黍,殷勤招待,并命二少年一同入席相陪,执壶斟酒。天锡见二少年一表非俗,并且出言文雅,礼貌谦和。就向保长问道:“两位少年,和足下什么称呼?”保长答道:“都是敝外孙,名唤与莒、与芮,确是天潢贵胄。只因徽、钦二帝蒙尘,宗室被劫北去,他俩的父亲逃避到此,穷途落魄,我见他眉清目秀,知书识字,必不会长久落魄,就把小女招他为婿。康王即位后,依旧岁无宁日,甚至帝驾航海避难,所以小婿不愿赴都,可怜现已亡过多年了!”天锡问道:“令坦唤何名字?”保长答道:“小婿名希垆。最可怪与莒生时,室外有红光烛天,邻人只道是失火,奔来相救,红光却已不见了。生后第三天,时当拂晓,忽闻门外有许多车马声,喝道声,我即启门观看,却又声息全无。因是邻里都相诧异,代邀一著名术士来,替与莒批命,决定他将来位极人臣必定大贵;与芮也是好命,术士说他,蛟龙不是池中物,将来也要贵显的。”天锡说道:“有眼不识泰山,失敬失敬,令外孙目前就要贵显了,因为皇上正在物色太祖十世孙,立为沂王后嗣。且等我秋试完毕,便来邀令外孙与莒同伴进京。”保长闻言,快活得不可以言语形容,连忙拱手道谢。

  话休烦絮。等到酒阑席散,早已雨过天晴,天锡就郑重约期而别。那保长天外飞来了奇遇,连忙向亲友处借贷多金,预先替与莒治衣冠,备行李,巴巴地等待。天锡果然如期而至,保长殷勤接人,连忙备盛筵,邀姻党,陪席送行。天锡因为要紧赶路,略饮几杯,就挈同与莒、与芮,别过保长,兴冲冲取道前行。在路并无耽搁,那日已抵临安。便带着两人入相府,天锡先见弥远,把避雨巧遇宗室二子一席话,详细禀明。弥远即召二子人宫,细观二子状貌魁梧,尤其是与莒生得两耳垂肩,双手过膝,龙行虎步,确是帝王之相,暗暗称奇。因恐事泄干禁,不敢留在府中,马上带着与莒人宫觐见,宁宗见他相貌堂堂,不类寻常百姓,知非假就托,留在宫中。次日,即立为沂王后嗣,赐名贵诚,授秉义郎。弥远回转,就遣天锡将与芮送归,并向他外祖说明,与莒已立为沂王后,与芮将来,也不患不得官职的了。保长就向天锡千恩万谢,要想备酒款待,天锡就作别而行,径归相府授读不提。

  且说贵诚年纪只有十七岁,生来凝重端庄,自从留养宫中,格外洁修自重,好学不倦,每晨到朝房中,待漏朝参。辅臣等都互相谈笑,惟有贵诚必恭必敬,不轻发言。每见弥远入朝,必整衣冠趋前施礼,自称小侄。弥远益加爱敬,在同僚前称他为大器。宁宗也很爱贵诚,时常召人便殿训话,贵诚必肃容静听。不料皇子礮愤不能平,连带和弥远亦生嫌隙。弥远秉政多年,不仅台谏藩阃,都是他荐引,并内侍中亦有他的心腹者,就把皇子的动静,报告弥远。弥远素知礮平生嗜好琴与色,特地化巨金,购得一善为鼓琴的绝色美人,秘密献诸皇子,叮嘱美人窥伺皇子动息,随时遣人报我。美人应命人宫,礮既得美人,又遇知音,虽知弥远献此美人计,不怀好意,无如日亲日近,更经美人百般献媚,血气未定少年皇子,竟被万丈情丝,束缚得无从解脱。兼之美人知书识字,秀外慧中,事事能先意承旨,几使皇子当她作贤妇,苟有心事,必与她密谈。那美人假意怨愤弥远,不该将她父亲害死。皇子信以为真,就指着宫壁地图说道:“我若得志,必窜弥远于新、恩二州之间。”美人既受弥远嘱托,就将皇子的语言,书函送达相府。弥远披阅来书,暗想:他既和我势不两立,不如我先发制人,免遗后悔。

  打定主意,就在宁宗前,力荐国子学录郑清之教授贵诚。宁宗即日下旨,派清之教授贵诚。弥远就密告清之道:“皇子好色,不堪负荷;沂王嗣贵诚,深得皇上爱重,请君善为教导,事成后,当以相位报酬。不过事关重大,倘有泄漏,我和你要蹈灭族之祸的!”清之唯唯,由是悉心教授贵诚,课余令他披阅高宗御书,涉猎古史。贵诚本来敏而好学,更得此名师循循善诱,不到一年,文艺大进。于是弥远常在宁宗前,申说皇子的短处,说他酷嗜声色,不求学问,又赞美贵诚仁厚好学。宁宗未曾觉察弥远意,隔了半月,进封礮为济国公,授贵诚为邵州防御使。

  延至十六年七月,宁宗有病,不能视朝,弥远遣清之往沂王府告贵诚以易储意,贵诚默默不语。清之又道:“丞相以清之从游久,使布腹心,而今不答一言,清之何以回报丞相?”贵诚答道:“绍兴有老母在,未敢擅专。”清之即以言直告弥远,弥远益加叹服他不凡。至闰八月,宁宗病笃,弥远竟矫诏立贵诚为皇子,改名昀,授武泰军节度使,封成国公。越五日,宁宗崩。弥远遣后戚以废立事告杨后,杨后不许废立,道:“皇子礮系先帝所立,谁敢擅废。”后兄子谷石,一夜往返七次,后终不许。谷等乃跪地泣奏道:“内外军民,皆已归心,苟不更立,祸变必生,恐杨氏无噍类了!”杨后沉吟了一会,徐徐问道:“是人何在?”谷答道:“臣侄去召来。”说着急忙忙走出中宫。弥远久候在宫门口。谷不及多言,单说:“后已允,速去召来。”弥远即遣快足宣召皇子昀,并警告道:“今所宣是沂靖惠王府的皇子?不是万岁巷的皇子,苟误召,立斫你的头颅。”内侍疾行而去。那时皇子礮得闻帝已崩逝,歧足以待宣召,候久不至,兀立门前张望,见有快足过门不入,心颇滋疑。一刹那快足护着一人从门前经过,夜深天黑,瞧不出是谁,益觉疑惑。那皇子昀应召入宫,向后拜见。杨后附着他肩夹说道:“你今为我的儿子。”弥远入宫引昀至帝柩前。举哀已毕,弥远遣心腹召礮。礮奉召率从吏偕行,每过宫门,禁卫呵止从吏。既至帝寝殿,弥远也引礮至柩前举哀毕,则复引出帐,命殿帅夏震看守。遂召百官立班,听宣遗诏,震即引礮至旧班。

  礮愕然说道:“今日不当仍在此班。”夏震假意说道:“未宣制前当在此,宣制后乃即位。”礮信以为真,已而遥见殿上烛影中,御座上已有人坐着。昀已即位,宣制毕,阁门宣赞,呼百官拜贺。礮不肯拜。被夏震强拽他下跪。殿上称奉遗诏,以礮为开府、仪同三司,封济阳郡王,判宁宗府;尊杨皇后为皇太后,垂帘听政。这位嗣皇帝,托赖弥远扶助,竟得安安稳稳身登大宝,是为理宗。次日颁行大赦,下诏改元,以明年元旦为宝庆元年;追封本生父希垆为荣王,本生母全氏为国夫人,以弟与芮承嗣。越三月葬宁宗于永茂陵。总计宁宗在位三十年,改元四次,享寿五十七岁。

  理宗恐礮居都不靖,即封礮为济王,赐第湖州。并下诏召谭州真德秀入直学士院,又召知嘉定府魏了翁入为起居郎。两位都是理学名家,一时并召。士民都称新皇帝有志求贤,颇孚众望。不料湖州人潘壬与从弟潘甫、潘丙,因知史弥远矫诏废立,颇怀不平,欲奏济王礮以讨弥远,密遣潘甫至山东与李全共扶济王。李全与之约期会兵,实则无诚意,坐观成败。潘甫归报,潘壬以为真,遂部分兵士以待。及期,李全兵不至,壬惧事泄,即以部下杂贩盐盗千余人,结束如全军状,诈称自山东来,夜入州城求见济王。王闻变,避匿水窦中,被壬寻得,拥至州治,以黄袍加王身。王哭泣不从,壬等露刃强迫。王不得已,与壬约道:“你能不伤太后官家么?”壬允诺。王即发资库金帛犒军。知州谢周卿率官属人贺。壬即伪叙李全名,悬榜于门,数史弥远废立罪,且扬言道:“今领精兵二十万,水陆并进,何愁大事不成。”人都深信。次晨谛视,只有太湖渔人,及回尉卒,统计不过千余人。济王知难成事,即命王之春潜告于朝,一面自率州兵讨贼。潘壬化装逃往楚州,甫、丙皆被杀。等到朝廷遣彭壬到来,乱事已平。潘壬逃至楚州,为淮右小校明亮所捕,解送临安正法。济王以为可告太平咧,不料弥远始终忌礮,诈言济王有疾,令余天锡带送往湖州,由天锡假传谕旨,逼礮自缢,反以疾薨上奏。隔了月余,淮东警报传来,李全已逼死制置使许国,楚州大乱。弥远尚欲含忍了事,命大理卿徐布稷为制置使,代楚州,一味媚事李全夫妇。由是李全益复狡诈,阳领宋朝军饷,阴降蒙古,且与金人通使订约,两不相犯。自是盘踞淮境,常向宋廷索饷,不满所欲,密地遣人至皇城纵火,毁去御前军器库。朝廷明知是全所使,不敢加责,反授全为彰化、保康节度使。全犹以为未足,要求增给五千人钱粮,并索誓书铁券。亏得江、淮制置使赵善湘,和节制镇江、涤州军马赵范、赵葵都嫉全如仇,力主用兵。参政郑清之等也劝理宗讨贼。于是下诏削全官爵,一面三赵会兵剿伐。

  转战了三个多月,李全才被官军杀死,全妻杨氏出城逃遁。十年强寇,始告荡平。正是:十年强寇今消灭,万户灾民不忍看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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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六回灭世仇班师献俘朝天子论功行赏

  理宗见蒙古势盛,遂与宰臣议定,遣使通问。蒙古亦旋报聘。那时蒙古主铁木真已养病六盘山,势益沉重,自知不起,遂召大臣至榻前吩咐道:“西夏已灭,金势益孤,我本拟乘胜灭金,奈已不及了!若嗣君能继吾志以灭金,宜假道南宋。宋与金为世仇,必然允许,我兵可以从唐、邓直捣大梁,比较取道潼关,容易得多哩。”言讫遂逝,遗命立第三子窝阔台为大汗。当下即位治丧,办理完竣,就承父遗志,统兵伐金,进攻潼关,屡战不下。窝阔台忆及父言,就遣速不罕为行人,往南宋假道。不料到了沔州,被统制张宣,不问情由,竟将速不罕杀死。你想窝阔台岂肯干休,遂命弟拖雷率兵三万,攻人大散关,略地至蜀,拔取城寨四百四十座。等到宋廷遣李星为四川制置使,赵彦呐为副使,两使刚正出发,得报蒙古兵饱掠而去了。只因窝阔台念及太祖遗言,不愿遽绝宋好,所以不为已甚,将兵召还,一意会师攻金。暂且搁过一边。

  且说理宗青年嗣位,尚未成婚,直到服丧告终,下诏改元,以宝庆四年,改为绍定元年。后来就议选中宫,一班大臣贵戚,都将生有殊色的爱女送人宫中。左相谢深甫有一侄女面色黧黑,且翳一目。父名渠伯,早已去世,遗产无多,谢女只好躬亲汲饪。等到深甫入相,渠伯妻欲纳女人宫,请于深甫道:“我女面相端庄,命中且有皇后之分,请伯送入宫中侍奉杨太后,未知意下若何?”深甫心想,我有功于杨后,侄女人宫,必然保举,当下就唯唯答应。忽然乃弟榉柏搀言道:“看她面目,只可做一灶下婢,况且奉诏纳女,当厚给妆资,一时无从筹措,异日不过做一老宫女,有何益处?”事遂中止。等到理宗议选中宫,杨太后因当年争夺继后时代,内旨发出,已被韩党陈自强接去,幸得深甫设法取下,才得正位中宫,因是深感深甫。

  现在选后议起,杨太后就遣内侍至相府,请深甫送女人宫。深甫膝下无女,只有一侄女在家,就遣仆至天台故里迎接。适值谢女病诊将痊,仆役在家守候。谢女满面结痂尽脱,面色变白,肤若凝脂,可惜左目白翳仍在。她母亲即请著名眼科用手术揭去浮翳,好似脱胎换骨,变成了一个绝世美人。亲族闻而惊奇,争送重金,遂得置办妆饰,由母亲送人都,见过深甫。次日,深甫亲送入宫,朝见杨太后。太后见谢女姿首颇美丽,就向深甫问道:“相公曾说令侄女,面黑目翳,谅来另是一人?”深甫答道:“即是此女。”接着把病疹脱痂及治目事细说一遍。

  太后闻此异征,就存心要立她为后,就对深甫说道:“有此异征,戴福必厚。”深甫谢恩退出。当时被选人宫的美女共有六人。有故制使贾涉长女,出落得粉装玉琢,妩媚动人。理宗最为属意,即欲册立贾氏为后。杨太后便劝理宗道:“立后宜取德,封妃则取色。贾女姿容艳丽,体态轻盈,殊欠凝重,不若谢女,丰容盛祔,凝重端庄,宜正位中宫。”理宗不便违拗太后旨意,只好册立谢氏为皇后,别封贾女为贵妃。不过谢皇后举止端庄,只知孝奉太后,不会奉承皇上;那贾贵妃工颦妍笑,百般媚惑理宗,致帝常日眷隆。三千宠幸,只在贾妃一人身上。

  侍人内侍等尝私语道:“不立真皇后,却立个假皇后。”盖言谢后不及贾妃擅宠,故称她为假皇后。谢后素性谦和,处之泰然。遇着令节诞辰,后妃宫嫔都须往太后宫中朝贺。谢后遇见了贾妃,以礼相待,绝无妒意。太后益以为贤,常在帝前称赞谢后器量宽洪,绝无疾言遽色,而且节用爱人,确有古贤后的风度。于是理宗待后以礼,贾妃见她如此贤德,也只好以礼相敬,故得相安无事。

  一日,理宗视朝,披阅京、湖制置使史嵩之奏疏,报称蒙古遣使王楫来前,协议合力攻金,臣不敢擅专,呈请圣断谕遵。

  理宗就当廷交臣核议。辅臣都说:“时机不可失,应从蒙古所请,出兵会合攻金,以为徽、钦二帝复仇。”群臣皆以为然。

  独有淮东安抚使赵范偏持异议。理宗不听,即命史嵩之遣使往蒙古,约期出师攻金。嵩之奉诏后,即令邹伸之往蒙古报聘,先谢前次张宣误杀来使之罪,然后请示出师。窝阔台以礼相待,并答道:“既往不追,目前贵国既肯出师攻金,俟奏捷后,当把河南地归于宋主。”伸之道谢,并问明出师日期,始行告归,把蒙古主的话转告嵩之。嵩之如约出兵,先攻唐州,金将乌古论黑罕战死,遂复唐州,乃令京西兵马钤辖孟珙与统制江海率兵二万,往会蒙古军进攻蔡州。且说金主守绪闻得蒙古将出兵攻汴,自知兵微将寡,孤城难守,决定徙都避难,以左丞相李蹊、右丞相赛不、平章白赤等,率兵扈从,留捏阿不奴申等留守汴京。太后、皇后、妃嫔、公主等都留汴。金主恸哭出城,取道蒲城,拟往河朔,遂用粮船北渡。不料船到中流,忽然大风猝起,波浪滔天,后船不敢再渡。金主还在北岸相望,忽然蒙古将回古乃领兵来追。金主狼狈而逃,径往归德暂住。那知屋漏偏遭连夜雨,探报汴京,已被西面元帅崔立作乱,杀死留守大臣,迎故主子梁王从恪监国,自称都元帅。尚书令郑玉,举城降蒙古。崔立盛服往谒蒙古将速不台,尊称为父,喝得大醉而归,推说金主要随驾官吏妻女为质,连夜征集妇女至宅,择有姿色的,牵人卧帐奸污,一面劫取金太后王氏、皇后结单氏、梁王、荆王及各妃嫔,一起送至蒙古军营。梁王、荆王即被速不台杀死,派兵押送太后、皇后及妃嫔、公主等至和林。

  一班宫眷在途艰苦备尝,有的被污,羞愤自杀,有的受不起长途跋涉的劳苦,赴水以死。总之比较金人掳徽、钦二帝北去时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于此可见祖宗造孽,子孙受报,天理昭彰,报应不爽。至于这一班妇女的结果,要比徽、钦二帝的宫眷,惨过十倍。因为女真快要被蒙古灭亡,亡国奴安有好待遇呢!

  闲言休絮。

  且说金主守绪听到汴京失守,两宫被掳,顿足大哭。忽然元帅蒲察官奴举兵谋反,杀死左丞相李蹊等三百人,囚禁金主于照碧堂。金主便与内侍局令宋珪等谋讨贼,恰巧北来招讨使乌吉论镐运兵来归德,劝金主南徙蔡州。金主遂即与他定计讨贼,始将官奴杀死了事,留王璧守归德。金主与群臣径往蔡州。

  此时蒙古兵已攻陷洛阳。宋将孟洪自枣阳出兵,连破唐州、顺阳、石六等诸要隘,斩杀无算,降者七八万人。于是孟洪、江海遂与蒙古将塔察儿合围蔡州。蒙古兵攻北面,宋兵攻南面,不分昼夜攻打,外城遂破。金主守绪知斗大一座内城,已危如累卵,谕令传位于完颜承麟。承麟泣辞不受。守绪呜咽道:“朕身体肥重,不能驰马奔逃,你矫捷多智,侥幸得脱重围,保存一线宗祚,我死也瞑目了!”承麟只好含泪受玺,草草即位。

  百官朝贺甫毕,有人飞报宋兵已杀人南城了。完颜忽斜虎忙引兵出去巷战。无如宋兵、蒙古兵越战越多。忽斜虎见部下只剩十余人,便杀出重围,奔至出兰轩,方知金主守绪已经自缢,他也就赴水殉国。诸将士哭道:“相公能死国,我辈情愿跟随同死。”只听扑通扑通,五百余人都跃入水中。承麟退保子城,闻金主已缢死,率群臣入哭,不及棺殓,改用火葬。无如子城又陷,承麟死于乱军中。孟洪、江海杀入金宫,擒得金参政张天纲,向他诘问金主下落,方知已死,正在焚尸。孟洪即命军士扑灭余火,检出金主尸骨,拆作两分,一份给蒙古,一份归宋。以外宝玉法物及军器钱粮等,亦分作两份分派,并议定以陈蔡西北地为界,宋治南,蒙古治北。就此告别,奏凯而回。

  总计自金太祖阿骨打建国,传至守绪,历六世,易九主,共一百二十年而亡。

  孟洪回到襄阳,嵩之慰劳备至,马上将俘获各件,遣使赍送临安。理宗乃率百官献俘太庙,藏金主骸骨于大理寺狱库。

  孟洪、江海等论功行赏有差。那时史弥远已晋封太师,因有病乞休,此次加封会稽郡王,奉朝请越五日,弥远竟病死。他入相历二十六年,当推南宋诸相中,惟他在位最久。自弥远死后,理宗始得亲政,改元端平,逐三凶、远四木。三凶四木,都是弥远的私党,不用细表。召用洪咨夔、王遂为监察御史,朝政稍觉清明。理宗知济王礮遭冤屈死,诏复官爵,按时饬有司致祭坟墓。不料赵范、赵葵倡议守河据关,收复三京的计划,右相郑清之在旁赞和。理宗立即施行,于是南北兵衅复开。即日下令赵范、赵葵移司黄州,一面令知庐州全子才合淮西兵赴汴。

  即时由崔立居守汴京,不料都尉李伯渊、李(王旁)素与立不睦,趁此时机伯渊竟刺杀崔立,宣布罪状,暴尸市中,一听军民脔割,顷刻而尽。伯渊举城降宋。全子才整军入城。隔了几日,赵葵率兵来会,催促急攻潼关、洛阳,不等发饷到来,即命徐敏子统兵西上。既抵洛城,城中并无守兵,遂安然人城。

  那知次日粮食即尽,城中又无积储,只好采蒿和面,作饼充饥。

  蒙古主得报,即派大兵来援,进逼洛阳。徐敏子出城拒战,虽则胜负未分,无如粮食已尽,只好弃城而逃。蒙古兵怎敢干休,就一面进兵,一面遣使至临安,责问何故败盟。理宗答称非出己意,有诏将轻启兵端的赵葵、全子才各削一秩,史嵩之也已免职。蒙古使臣悻悻而去。就此河淮以南,永无宁日了。

  却巧这时又出了一位断送南宋半壁江山的贵戚。看官你道是谁?原来就是贾似道。他是贾贵妃的介弟,素行无赖,不务正业。自从贾妃专宠,他竟得为籍田令,益复纵情声色,每日花天酒地,入夜则挟妓坐灯舫,燕游湖上,倚翠偎红,其乐无极。理宗在宫中,入夜登楼眺望,遥见西湖中灯火辉煌,就顾语贾妃道:“想必又是似道在湖中狎游呢?”贾妃答道:“妾弟不自检束,陛下宜加饬责。”理宗即遣内侍至湖边侦察,果然是似道,就回宫据实复奏。次日,理宗即令京尹史岩之戒饬似道。岩之要想阿好贾妃,便奏道:“似道落拓不羁,原有年少公子的习气,但才华出众,可寄以大任。陛下不应拘以小节,畀以下位,宜加大用,命他处理军国事,他就无暇冶游了。”

  理宗竟信以为真,就此有擢用似道意。那时宫中,有一个宫女阎氏,具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,妙不过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秋瞳,简直比之玉环则嫌肥,比之飞燕则嫌瘦。宫中有了这样的绝代丽姝,别人都不注意,惟有贾贵妃颇为担忧,恐怕自己的宠眷被阎氏夺去,所以时时提防,不许她接近天颜,派她侍奉宁宗的妃嫔,自难与皇上见面了。哪知阎氏秀外慧中,颇多机智,早已窥出贾妃的心事,怎奈孤掌难呜,一个未得承幸的宫女,安能抵制宠冠六宫的贵妃?不过生此花容月貌,终老长门,心犹不甘。左思右想,见内侍董宋臣颇得皇上信用,心想只有恳托他援引,许以重报,总肯答应的。打定主意,时时到宫门口探望。有志者事竟成。一日,宋臣恰巧经过,阎氏请他走人宫门,含泪说道:“我也是故制使的孙女,论家世和贾贵妃相等,自窥面貌,也不见得丑陋。父兄送我人宫时,满指望立后封妃的,如今冷落长门,充个宫娥,真正可怜啊!素知你人极侠义,特地恳托你在皇上前为我一言,使我得承雨露,永远不忘你的大德。”宋臣凝想了一会,说道:“皇上左右,都是贾妃的心腹,未便替你先容,为防耳目众多,画虎不成反类犬,不是耍的!只有一法,等机会,我引着皇上经过这里,你就可跪地叩见,谅你出落得这般美丽,皇上必然惬意。不过你常常要到宫门张望,莫教错过了好机会。”阎氏诚恳道谢而入。宋臣热心肠,受了嘱托,谨记心头。时逢谷雨,那阎氏等在曹太妃宫中,宫门西首,有一座牡丹台,正值魏紫姚黄,开得十分绚烂。宋臣接触眼帘,勾起了心事。那日理宗退朝,正在便殿中兀坐无聊,宋臣在旁说道:“今年牡丹多了几类,佳种开得格外美观了。”理宗素爱赏花,听得了就立起身来,只带了宋臣,径来观赏牡丹,由曹太妃宫门外经过。阎氏早已修饰得花朵儿似的,守候在那里,当下俯伏在道,口称:“臣婢阎氏接驾。”理宗望了她一眼,暗想:宫中有这样的美人儿,怎么朕从不曾见过呢?就向她说道:“你且起来,朕不是来见太妃,不必去通报。你哪里人氏?何时人宫的?”阎氏答道:“籍隶姑苏,故父鼎曾知扬州,臣婢于绍定三年入宫的。”理宗见她艳如桃李,一口吴浓软语,好似呖呖莺声花外啭,惬意非常,就含笑说道:“你且暂退,停一会儿命人来召你。”阎氏就裣衽而退。理宗就移步而前,观赏了一会儿牡丹,命宋臣摘取几朵,带回便殿供瓶。话休烦絮,当晚阎氏就得召幸,次日即封为婕妤,后来进封为婉容。等到贾贵妃得悉,已经无可挽回,于是贾妃和阎氏并宠后宫。正是:幸逢内侍机谋巧,才得长门雨露沾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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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回丧元良佥壬作相传捷报饰词欺君

  蒙古主见宋廷无端背盟,偷袭三京,勃然大怒,即命阔端、塔海侵蜀,忒木解、张柔侵汉,温不花、察罕侵江淮,同日出师,分三路南侵。宋廷得报,大起恐慌。左相郑清之、右相乔行简,同保文臣魏了翁出握兵符。实在因他等在朝中,敢谏直言,诸多妨碍,特地叫他去挑这副重担。了翁屡辞不许,授为端明殿学士,同签书枢密院事,督视京、湖军马,并赐便宜诏书。了翁只好陛辞出京,竟赴江州、开封视事;用赵善美、翰潜为参议官,申儆将帅,调遣援兵,派统制曹友闻驰援青野原,击败蒙古先锋汪世显;又派赵范往援唐州,也把敌兵击退。两处捷报到京,左右两相只道蒙古兵是没用的,不愿了翁得此便宜大功,便在理宗前奏请召还了翁,命专任签书枢密院事。了翁晓得不可与奸佞同朝,那时真德秀已早去世,所以固辞不受,改任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,隔不多时,就一病逝世。由是朝无正士,佥壬当权。蒙古兵日益猖獗,西蜀全境,几乎尽被阔端所攻陷。文州知州刘锐全家殉难,军民同死数万人。理宗接到警报,颇悔不该轻启兵端,只好下诏罪己。郑、乔二相自觉无颜,上疏辞职。理宗时召史嵩之为淮西制置使,赴援光州。

  嵩之檄调孟洪、张顺率兵先渡,自为后应。总算侥天之幸,连破蒙古二十四寨。真州知州卸岳,也战守有方,设伏诱敌,用炮击毙蒙古守将,敌兵始退去。时为端干四年。次年元旦,改元为嘉熙。蒙古主仍遣温不花进攻黄州,又遣将撤里塔东征高鹿,连战皆捷。欧洲北部诸王合兵进击,俱遭杀败,全欧洲大震。即温不花率兵攻黄州,遇着史嵩之调度有方,孟洪、杜呆等足智多谋,勇敢善战,竟将蒙古兵杀败。嵩之以功进参政,开府鄂州督,视江西、京湖军马。得报蒙古将察罕进攻庐州,嵩之、杜杲赴援。杲星夜奔人州城守御,敌兵共约有数十万,围城攻打,并运木筑坝,架炮轰城。杲不畏怯,一面就吊楼内筑立雁翅七层,以堵敌炮,一面用油灌草,燃火下掷,烧毁敌坝,将敌兵烧得焦头烂额。杲乘势开城出战,大败敌兵,追杀三十余里,并据险设伏。敌人不能逞,始引兵退去。于是进杜杲为淮西制置使,孟洪为京湖制置使。这时的孟、杜二将,好似当年的韩、岳。蒙古兵虽然步步南侵,遇着杜、孟,总是连战皆北。那时嵩之已授为右丞相,他是史弥远的长子,所以酷肖乃父,执拗任性,恶闻真言。等到左相李宗勉病殁,嵩之独擅朝政,把异己的正士,一律罢黜,惟孟洪是他所推重,始终不变。洪有所请,必定立予施行。将相调和,故能把蒙古兵杀退。延至嘉熙五年,又改元为淳祐。是年蒙古主窝阔台病殁,由第六后乃马真氏称制,仍命汪世显将兵伐蜀,攻陷成都。制置使陈隆之全家遇害,人民尽被屠杀,蒙古兵就饱掠而去。忽又进兵攻蜀,弄得人民不能安枕。后经处士冉琏、冉璞弟兄俩,进谒四川制置使余玠,密献移徙州城于钓鱼山。余玠采纳,就命他们俩赶筑城池,因山为垒,险要非常。等到工竣,就将合州旧城,移徙钓鱼山,蜀民始得共庆安居。那时嵩之因母丧去位,改任范钟、杜范为左右丞相。范系正士,即拔徐元杰为工部侍郎。元杰知无不言,颇多裨益,吏治将有澄清之望。不料天不假杜范以年,居相位只有八十日而亡。元杰亦以暴疾而卒,相传是被嵩之所谋毙的。原来嵩之已服终,要想复仕了。时值淳祐六年九月朔,临安居民,都于黄昏时见一大星陨落,南方声响如雷,见者咸称不知哪位大将要归位了。次日,果然知江陵府孟洪已疾终江陵。讣达到都,理宗恸哭失声,震悼辍朝三日,赙银千两治丧,追赠至太师,封吉国公,谥为忠襄,并命建庙享祀,饰终典礼,不为不厚。不过孟洪是保障南宋的中流砥柱,后任却委了一个贾似道。似道的行谊,看过上文的,谅还记得,实是一个酷好声色的纨挎子弟。理宗早已看出他性好冶游,曾加训勉,何得再付以保障江山的重任呢?就因孟洪讣告入朝,理宗骤失此国家梁栋,终日忧形于色,一时想不出继任人,瞧见贾贵妃在旁,便向她问道:“尔弟是将门之后,幼年曾读过兵书战策否?”贾妃答道:“先父在任时,常教他骑马射箭,还请过名师学习过拳棒的。”理宗说道:“命他去继孟洪后任,接统京湖军马,谅能胜任吗?”贾妃答道:“与其命他做文官,还是叫他去领兵为宜。”理宗于是以似道知江陵兼督孟洪旧部军马。贾妃和他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。似道的生母胡氏,原系贫家妇,他父贾涉因公渡河,见有少妇在河边洗衣,姿色很为美丽,不觉触起情欲,止步而观,胡氏也用眉目传情。涉竟色胆如天,随至她家,问道:“你夫何在?”胡氏答道:“出外未归。”于是互相问答,进以游辞。胡氏含笑不怒,当下就成其美事。春风一度,竟已受胎。涉即向她丈夫购妇,她丈夫畏涉势焰,不敢拒绝,竟以胡氏得钱让与,涉即携归任所。怀了九个多月,产生一男,就是似道。后来因胡氏色衰,被涉斥逐,再嫁为民家妇。及似道年长,始将生母迎归奉养。贾妃擅宠,胡氏时常出入宫中。与隆国夫人尝同寝处,至是受封为秦齐两国夫人,性极严毅,似道颇加畏惮。闲言剪断。

  且说似道初被任命,正值蒙古内乱未平,不遑南侵,所以暂无战事。蒙古有什么内乱呢?就是第六皇后乃马真氏,自窝阔台汗死后,她竟临朝称制,宠用侍臣奥都刺合、蛮回妇法特玛两人,斥正崇邪,胡乱了四年。激怒了太祖弟铁木格,自藩镇起兵,入清朝政。乃马真氏才着了慌,连忙立长子贵由为国主,铁木格方才收兵还镇。不料贵由嗣位后,体弱多病,就往西城养疴,朝政仍由乃马真氏掌握。亏得隔了数月,乃马真氏逝世,贵由病势日增,支持了一年,竟然长逝了,号为定宗。

  当由皇后干兀力海迷失挟侄儿失力门垂帘听政。诸王大臣泰半不服,由铁木格召集库里尔泰大会,推戴拖雷子蒙哥为大汗,拥兵入都。原来那时已建都和林,定国号为元,当下驰抵都城,官民出城相迎。蒙哥即入朝正位,杀定宗后海迷失,放失力门于没脱赤,命弟忽必烈开府金连川,总治漠南。忽必烈素怀大志,自开府后,收揽贤才,整军经武,遣将察罕俟机南侵淮蜀。

  宋廷还只道元都内乱未定,毫不为备。那时谢方叔为左相,吴潜为右相。方叔意气用事,又喜结纳外臣,以厚势力。那时四川制置使余玠镇守蜀中,川民倚作长城。不料统制姚世安与玠积有嫌隙,他素与方叔互相结纳,遂捏饰玠短,密告方叔,遂有旨召玠入都,为资政院学士,另调余晦为四川宣谕使。晦尚未到川,玠已暴卒。蒙古将闻余玠死耗,即遣将汪德臣选精骑夜进,突击晦将甘闰部卒。闰竟闻警先逃,全军大溃。所守新城,遂被汪德臣夺去。宋廷得报,便召还余晦,另命李曾伯继任。理宗还只是苟且偷安,又下诏改元宝祐。屡次改元,从古帝王,改元之多,未有像他这样的。于此可见他心志游移,不足有为了。

  那年贾贵妃病逝,以阎婉容晋封贵妃。内侍董宋臣有功于阎妃,时常乞妃赏赐优差。阎妃许可,即在理宗前称赞宋臣忠心任事,不辞劳怨,陛下宜少事体恤。理宗就命宋臣干办佑圣观。一班佞臣逢迎帝意,就假公济私,擅夺民田,辟作佑圣观余地,于是建筑楼台亭阁,大兴土木。宋臣的私囊中,遂得饱满。等到工竣,且引倡优入宫,蛊惑理宗。内侍卢允升也是夤缘阎妃,得邀主眷,遂与宋臣狼狈为奸。丁大全出身微贱,倚仗着他的妻子是贵戚家的婢女,极力趋奉董、卢两宦官,暗中以巨金运动,托他俩在阎妃前先容,并馈献金珠于妃。阎妃遂在帝前极力援引。大全竟以一县尉,累迁至殿中侍御史。那时谢、吴两相,都已去职,即进参政董槐为右丞相。槐素著政声,直言敢谏,入相后力请理宗亲贤远佞,除害兴利。理宗尚未施行,丁大全却已视槐若眼中钉,屡次上章劾槐。一个良相,怎能敌得过许多奸佞小臣,槐遂罢相出都,改任程元凤为右相。

  进大全为签书枢密院事,任贾似道知枢密院事。次年,程元风罢职,竟进丁大全为右相。一丁一贾,同握枢要重权,宋宫江山,就此要不保了!理宗在位日久,后宫仍无所出。似道屡请立储。理宗始下诏,立荣王与芮子孜为皇子,赐名为禥,初封永嘉郡王,进封忠王。那时似道威权日盛,台谏尝上疏,论他二部将纵兵殃民,似道即毅然求去,理宗忙下温谕慰留。余姚人孙子秀将授淮东总领,有人告右相道:“似公已密奏保举咧!”右相遂不敢遣子秀,即以似道所保陆壑往代。似道的恣横,于此可见一斑。

  时值蒙古兵分道南侵,诏以贾似道为京湖南北、四川宣抚大使,兼督江西、两广军马,任马先祖为沿江制置使。且说蒙古主蒙哥汗自将兵伐蜀,宋廷遣吕文德率师往援,只因势处逆流,连战不利,率众兵退。蒙古主命将汪德臣围攻合州,幸得守将王坚守御有方,反用飞石把德臣打落马下。这也是天意不欲亡蜀,德臣竟因伤重身死。蒙哥汗得悉良将丧亡,竟忧郁成疾,登钓鱼山养疴,竟尔长逝。诸王大臣载尸北归,合州解围。宋廷得报,即擢王坚为率远军节度。

  慢表王坚整军防敌,且说蒙古将忽必烈自将兵渡淮,进大胜关,命张柔趋虎头关分道并进,势如破竹。忽必烈进抵黄陂,忽宗王穆格遣人以蒙哥汗凶讣来告,且请北还,以系人望。忽必烈道:“吾奉命南来,岂可无功而还?”遂登香炉山俯瞰大江,只见宋军以大舟扼江渡,军容甚盛。董文炳自告奋勇道:“长江天险,宋所恃以为国,势必死守,不夺其气不可,臣愿去一试。”忽必烈许诺。文炳疾趋下山,命弟文用载艨艟鼓棹渡江为接应,自率敢死士数百为先驱,既近岸,即率众登岸搏战。水陆宋军不下五六万,忽见蒙古兵冲来,不知道有多少,竟不战而溃,没命奔逃,不多时江岸已无宋军。忽必烈遂帅诸军渡江,进围鄂州,中外大震。同时临江亦失陷。兵入瑞州,宋廷主将始悉。原来初时战报,被左相丁大全匿不上闻,直到都人士皆知,方才据实奏闻,并乞罢职。理宗乃下诏罢黜,一面诏诸路出师,并出内府银币犒师,进似道为右相,令进军汉阳以援鄂。等到似道行抵汉阳,鄂州副都统张胜已经自刎殉国。

  幸得各路重兵都来援鄂,城池尚未失守。不过各路统将,都轻视似道,如高达尝语众将道:“他只知选妓征歌,懂得什么军情,竟敢来督制军马呢!”由是每遇接战,必请似道亲自督战,又常使兵哗警军门。惟有吕文德独尊重似道,每见兵士在军门口谈笑喧哗,必亲自走去呵止道:“宣抚正在会议军情,你们何得在此喧扰!”兵士始稍稍敛迹。贾似道见各路重兵齐集,正拟出战,忽有诏命他移军黄州。似道晓得黄州是两湖与江西的要冲,不易驻守,但既奉朝旨,只好冒险前往,由统制孙虎臣率精骑护送。不料行抵苹草坪,忽然侦骑入报道:“前面蒙古兵杀来了。”吓得似道汗流浃背,慌忙想逃遁。虎臣道:“待末将去挡他一阵,使相且暂避一程。”虎臣本是有名勇将,所以毫不畏怯,带着七百骑兵,自去迎敌。似道却慌做一团。

  直到黄昏,侦骑来报孙统制已大获全胜,擒得敌将,先赴黄州,候使相入城。似道就连夜赶到黄州,虎臣入报北兵系是游骑,已将为首储再兴擒献使相发落。似道命将再兴牵入,叱骂一番,喝令推出斩首。不料欢喜未完愁又至,接连鄂州、潭州失守的警报传来,急得手足无措,想了一条求和的下策,即遣心腹宋京赴敌营乞和,情愿称臣纳币。忽必烈初尚坚决不允,部将郝经谏道:“现在国遭大丧,宗室诸王且都心怀叵测,觊觎神器,倘若僭窃主位,发兵袭来,大王势将腹背受敌;还是与宋议和,立即北归,召集诸王,议定嗣位,那末社稷有主,自无祸患了。

  ”忽必烈闻言顿悟,遂与宋京议定纳江北地,并岁奉银绢各二十万,即日拔队北归,并解潭洲围。不料似道偏又命将夏贵蹑敌归路,追杀殿卒百数十人。似道遂拜表捏报诸路大捷,把称臣纳地的和议,隐匿不报。理宗阅表大喜,只道似道果有再造功,即诏令班师还朝。等到似道将至临安,百官郊劳。似道入观,理宗温语慰劳,论功进封少师,爵卫国公,战功以吕文德居首,授检校少傅,其余从征将士进秩有差。正是:不知人间羞耻事,丧师失地转邀功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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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回拘使臣擅开外衅畏权奸惨杀宫嫔

  邪正不并立,左相吴潜是正士,似道既操政柄,即拟将他排去。听得吴潜尝言皇子禥难胜嗣君之任,似道就趁贺捷的时候,密请理宗立禥为太子。理宗询问吴潜,潜答道:“臣无弥远之才,忠王无陛下之福,还请慎重为宜。”似道便令侍御史劾潜,谓群臣都请册立忠王,惟潜独持异议,居心不可问了。

  于是下诏罢潜相位,即日册立忠王禥为皇太子。相传禥的生母黄氏,与似道生母胡氏都是德清县人,两氏同出贫家,均生贵子,可称得无独有偶。

  话休烦絮。且说忽必烈北还,行抵开平,宗室诸王来会,推戴为大汗。忽必烈推却不过,遂登大位,建元中统。命刘秉忠等改定官制,大致和宋廷稍有异同,不遑细表。不料阿里不哥也在和林称帝。忽必烈汗就三路进兵,平定了内乱,然后遣郝经为国信使,至宋修好,通告即位,并促践鄂州所订的和约。

  那时似道正在大权独揽,志得意满的时候,忽接宿州来报,谓蒙古遣使郝经南来,请示入国日期。似道心想:若许郝经入都,以前的私订和约,捏词报捷,都要败露,这事哪里使得。马上遣使止住郝经。郝经便贻书三省及枢密院,且告淮东制置使李庭芝,请示期入都。似道接阅经书,竟想以一手掩尽天下人的耳目,密令真州忠勇军营,拘住郝经。蒙古遣官访问郝经所在,且以稽留信使诘问宋吏。宋吏惟有藉词延宕。似道仍然把和议瞒住,尚恐有人漏泄,便借着会计边费为名,构陷异己诸将。

  赵葵、史嵩之等,均算不如额,罢官索偿。似道因吕文德媚己,倍作干城,命为四川宣抚使。理宗一味宠任似道,赐第建家庙,并赐钱百万,宠眷之隆,堪推南宋一人。忽然蒙古大都督李璮举京东地来归,似道奏请理宗封璮为齐郡王兼保信宁武军节度使,督视京东、河北路军马。璮忠心事宋,潜通蒙古宰相王文统引为外援。不料被忽必烈觉察,先拿文统正法,次令哈必赤总领诸道兵击璮。璮被困济南城中,向宋乞援,久候不至,粮食早尽,遂手刃妻妾,乘舟入大明湖,卒被蒙古兵擒住,一刀杀死,把尸骸支解,号令军中。忽必烈汗因宋先败盟,决意南侵,命阿术为征南都元帅,调集大兵南下。似道尚不为意,只是作威作福,有意敛财。刘良贵、吴势卿等,希承意旨,献一条买公田计策。似道遂疏请颁行有田二百亩,出卖三分之二,每亩定官价四十缗,不分肥硗。当时浙西田亩,好的要值数百缗或千缗,如此抑价勒买,民间大哗。似道不恤人言,只管派员收买。且浙西诸路开收以外,又创行推排法,并造银关,仍然用票代银。理宗老昏颠倒,只要似道说如何,便如何施行。

  至景定五年十月,理宗驾崩。太子禥受遗诏即位,尊皇后谢氏为皇太后,改元咸淳,是为度宗皇帝。计理宗在位四十年,改元六次,享寿六十二岁。

  度宗以自己得登大宝,全赖似道请立己为太子而来,授似道为太师,晋封魏国公,称为师臣,每遇似道入朝,必离座答礼。似道得此异数的宠眷,格外恣横了。次年正月,度宗册立全氏为皇后。后籍隶会稽,是理宗生母慈宪夫人的侄孙女。

  宝祐中,后父昭孙殁于王事。理宗以后为生母面上亲,后父又死于国事,尝召后入中宫居住。一日,向后问道:“你父殁于王事,每一念及,很觉可哀!”后随口答道:“妾父可念,淮、湖间的被难百姓,更可念咧!”理宗很为惊异,心想她年纪尚轻,竟已能识大体,颇加怜爱,偶语丞相道:“全氏女出语能知大体,宜配冢嗣,以承宗祀。”遂纳为太子妃。本来理宗从右相丁大全密请,已为太子禥聘定知临安府顾岩女,因年未及笄;未曾入宫。等到大全被斥,顾岩亦连带罢职。台臣咸称宜别选名族,以配皇储。理宗采纳台臣言,拟为皇子另聘,忆及母族昭孙女,曾随父至兵州任所,秋满还朝,道出潭州,适遇蒙古将兀良合台率兵围潭,后与父都避难入城,援兵不至,焦急万分。忽然兀良合台接到蒙哥汗讣告,连夜解围而去。于是潭人咸谓全氏女有神人护卫,合城百姓赖以保全。昭孙挈女至临安,曾在理宗前提及潭人语。至是理宗忽然想及,遂召后入宫。这也是全后的福泽,现在果然册立中宫。并封杨氏为淑妃。

  册后礼毕,加封贵戚勋臣。似道已知蒙古兴师问罪,一再上疏乞归。偏偏度宗不许,遣内诗日夜交守似道赐宅外,只恐他潜逃,一面特授平章军国事,三日一朝,又赐第西湖边的葛岭。

  似道遂鸠工庀材,建筑楼阁。宅中建一大堂,取名半闲堂,供着自己的肖像,召集锱衣在堂内做预修功德。他却征歌选舞,日访丽姝,命仆役带入赐第,供他取乐。宫中有一叶宫女,艳丽非常,也被他逼出宫去,收作小星。每到秋天,广收蟋蟀,在半闲堂斗蟋蟀赌彩,且召集博徒,作樗蒲戏。男女杂坐,无所不为。每间五日,乘湖船入朝,并不赴都堂治事,命吏抱文书至葛岭赐第呈阅。大小朝政,都决于馆客廖莹中及堂吏翁应龙之手。不过似道虽则终日嬉游,凡台谏弹劾,诸司荐辟,及京尹畿漕等一切大事,不先关白不敢行。正人端士罢斥殆尽,滑吏争献贿赂求美职,一时贪风大兴。兵败于外,匿不上闻;民怨于下,诛责无算。国事已弄得不可收拾。度宗正在壮年,何得会一无所闻呢?要知度宗为太子时,就以好色著称,所以吴潜说他不及理宗。等到即位以后,益复沉湎酒色,以军国大事尽委诸似道,他却只管纵情色欲。宋宫定例,妃嫔召幸后,次日例须诣阁门谢恩,由知阁事书明月日,将来如果产生皇子便有稽考。度宗朝每日至阁门谢恩的妃嫔,多至二三十人。你想他还有什么工夫处理朝政呢?君臣既如此荒淫,哪知蒙古的忽必烈汗,因宋廷收纳李璮,不践和约,反将郝经拘住,就命阿术为征南都元帅,带同降将刘整等南下攻襄阳。兵抵马头山,阿璮登山察看形势,就命进抵白河口,筑城断绝宋兵粮道。知襄阳府吕文焕得报,很是着慌,飞报乃兄宣抚使吕文德。偏偏文德并不着急,反责文焕妄言邀功,道:“就使白河口有了敌城,襄、樊城池坚固,储粟可支十年,有何足虑?”文焕只好缮城练兵,为固守计。那阿璮在白河口造战船五千艘,编练水军七万,然后命史天泽围攻襄阳,又分兵袭击樊城。文德命都统制张世杰往援樊城。行抵赤滩圃,被蒙古兵遮杀一阵,世杰大败而退。文德只好飞章向朝廷告急求援。那时似道忽欲顺从众望,特召素有令誉的叶梦鼎为右丞相。梦鼎初尚坚辞,经似道再三劝驾,始入都就职。不料不满一月,因梦鼎擅准转运使王玠的儿子给荫,似道怒他未曾禀白,即罢斥部吏数人,梦鼎愤而辞职。适为似道母胡氏所闻,面责似道:“叶丞相就是你强他出山的,又复牵制他;照你所为,后必得祸,我宁可马上绝食而死,免得和你一同遭害!”似道素来畏惮其母,即出留梦鼎。梦鼎适闻襄阳告急,连夜遁去。度宗至是始闻襄、樊警信,即使夏贵为沿江制置使,往援襄、樊。时值汉水涨溢,贵即率舟师,袭攻敌兵所筑的新城。阿术早作整备,分两路杀出,混杀一阵,贵军溺水而死的无算。统制范文虎率舟师援贵,也被蒙古兵杀得大败。吕文德闻援师失利,忧闷非常,竟发生背疽而死。似道就调两淮制置使李庭芝督师援襄、樊。范文虎是文德的女婿,贻书似道,愿提兵援襄,一战可干,惟不愿受李节制,幸得成功,愿归恩相。似道允许,提出文虎一军归枢府节制。因是李庭芝约文虎进兵,文虎只是观望不前。

  似道在都,日益傲慢,往往累月不朝。只管与妓妾取乐。

  一日正与群妾斗蟋蟀,拍手欢呼的当儿,忽报有钦使到来。似道答道:“大惊小怪什么,就使御驾亲来,也要使他等一会咧。

  ”说着只管斗蟋蟀,隔了良久,方才出见。钦使传度宗命,请师王入朝。似道允于次日入朝,钦使告别而去。次晨,似道入朝,度宗先加慰问,后说襄阳被围日久,危在旦夕,如之奈何?

  似道佯作惊异状说道:“北兵已退,陛下从何得此不实的消息?”度宗答道:“是女嫔告朕,特召师相商议。”似道冷笑道:“陛下岂可听妇人的说话,难道满朝大臣,都是无耳目的木偶,反使深居宫中的妇人先晓得呢?”度宗不敢多言。似道含怒而退,就命心腹内侍,入宫查明报告军情的女嫔,方知是新承幸的林氏,竟诬她与外人有暖昧事,强逼度宗将她赐死。

  度宗不敢不依,只好令林氏勒帛自缢。可怜一个好女子,为了关心国事,无端送了性命,就此吓得无人敢在度宗前说及军国事咧。似道明知襄阳危在旦夕,就促范文虎统诸军往援。文虎就带领卫卒,及两班舟师十万,进至会丹滩,与蒙古兵会战。

  蒙古兵鼓噪突阵,顺流冲击。文虎早已吓得心慌意乱,略一交战,就弃甲倒戈,向东逃去。幸得李庭芝部将张顺、张贵智勇兼全,统辖民兵,屡与敌兵交战。先则互有胜负,后来二张俱战死。庭芝收得两人尸骸,合葬于襄阳城外,立双庙以祀二忠。

  话休烦絮。那襄阳被围五年,樊城被围四年。被困城垣坚固,粮道未绝,兼之吕文焕植木江中,上造浮桥,藉通援兵,与樊城互相策应。蒙古兵虽勇,一时竟不得下。都元帅阿术遂亲出督兵,将江中植木锯断,烧毁浮桥,先绝援兵之路,然后四面进兵薄樊城,猛攻一日,城始陷落。守将范天顺自缢殉难,部将牛宫、王福也赴火尽忠。樊城既失,襄阳益觉危急。守将吕文焕日望援军不至。蒙古兵以精锐来攻,并用西域所献新式大炮,轰毁谯楼,士卒多越城出降。蒙古将阿里海涯在城下力劝文焕顾全满城百姓,早日出降,定加迁擢,这是我主的诏令,决不相欺。文焕允许出降,先纳管钥。次日,迎阿术入城,交出图籍,即同阿里海涯赴燕京。

  原来蒙古主已迁都燕京,改国号为大元,以后小子也改口称为元朝。文焕入觐元主忽必烈汗,元主即授他为襄汉大都督。

  文焕遂上呈攻郢策略,并愿前驱。元主命他暂且休息,再图大举。宋廷得报襄、樊已失,似道自请行边。度宗初尚不许,后闻鄂州已失,蒙古兵将东下赴临安,三学生及朝臣上疏,都言非师相亲出不可,度宗不许。似道乃奏设立机连房,藉革枢密院泄漏军情弊病。隔不多时,似道母胡氏死,诏命用天子卤簿送葬,并令百官襄办丧事,筑墓准仿山陵。葬事毕,似道就起复入朝。他本奏请守制百日,不料度宗忽然也患病,召御医诊察,都知他自少好色,伐性过甚,体质已亏得不可救药,犹未便直说,但称病症不轻,所以内旨立召似道入朝。隔了几天,度宗竟然崩逝。计共在位十年,寿只有三十五岁。遗诏命皇子显即位。显系全皇后所出,年仅四岁。尚有长兄名昰,年令较长,为杨淑妃所生。群臣都说:“当此外患迫于眉睫,宜立长君,方能决断朝政,立嫡不如立长为宜。臣等为宗社计安危,还望师相徇众议以作主张。”似道悻悻然答道:“有嫡不立,便是内乱的历阶,难道诸公嫌外患不足,尚思助长内乱么?”

  群臣听了,都面面相觑,谁还敢发言呢。在似道,以为幼君嗣位,他可独揽大权,立了长君,与己大为不利,故尔执意请皇子显嗣位。奉谢太后临朝称制,尊为太皇太后,尊全皇后为皇太后,封兄昰为吉王,弟昺为信王,命似道独班起居。不料帝显嗣位,尚未及改元,消息传到元朝。元主忽必烈闻得度宗去世,嗣君只有四岁,心想这是统一中国的好机会,岂容错过。

  就任命两个大元帅,一是伯颜,一是史天泽,调集诸道兵马二十万,用降将刘整、吕文焕为向导,渡河南下,随城檄示贾似道拘使败盟的罪状。檄中有云:自太祖皇帝以来,与宋使介交通。宪宗之世,朕以藩职,奉命南征,被贾似道遣宋京诣我军前,恳请罢兵息民。朕即位之后,追忆是言,命郝经奉书往聘,盖为生灵计也。而乃执之,以致师出连年,死伤枕藉,系累相属,皆彼宋自祸其民也。襄阳既降之后,冀宋悔祸,或启令图;而乃执迷,罔有悛心,所以问罪之师,有不能已者。今遣汝等水陆并进,布告遐迩,使咸知之。无辜之民,初无与焉,将士毋得妄加杀掠。有去逆效顺,别立奇功者,验等第迁赏,其或固拒不从,及逆敌者,俘戮何疑。

  宋廷上面,小儿为帝,晓得什么。似道还在那里朝欢暮乐,歌舞太平湖山,哪得不要亡国呢!正是:设计有心欺幼主,背盟无术退雄兵。

  欲知似道如何拒敌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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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汪立信舍身殉国陈直中上疏除奸

  却说似道虽然歌舞湖山,逍遥葛岭,究竟襄、樊失守,更兼元朝又派二十万大兵南下。他得到了警报,就将李庭芝罢职,改任汪立信为京、湖制置使,赵潜为沿江制置使。监察御史陈文龙素知赵潜少不更事,告语似道道:“潜年少,难胜此重任。

  ”似道非但不听,反把他斥退。嗣后起用李庭芝为淮东制置使,夏贵为淮西制置使,陈弈为沿江制置使。这班都是贪生怕死,全无韬略之人,仗着谄事似道,得掌兵权。惟有汪立信不是贾党,并且忠勇有谋。他知元朝添派伯颜、史天泽,总制诸道兵马南侵,急得他什么似的,连夜草书,遣人送至都中。堂吏就转送贾师相赐第。似道拆阅来书,只见书中有云:今天下大势,十去八九,而君臣尚不以为忧。夫天之不易假也,从古已然。此诚宜上下交修,以迓续天命之机,重惜分阴,以趋事赴功之日也。而乃酣歌深宫,啸傲湖山,玩岁惕日,缓急倒施,卿士师师非度,百姓郁郁深怨。欲以求当天心,俯遂民物,拱揖指挥,而折冲万里者,不亦难乎!为今日之计,其策有二。夫内即何事乎多兵,宜尽出之江干,以实外御。算兵帐,现兵可七十余万人,而沿江之守,不过七千里。若距百里而屯,屯有守将,十屯为府,府有总督。其尤要害处,辄三倍其兵。事则屯舟长淮,往来游徼,有事则东西齐奋,战守并用。刁斗相闻,馈饷不绝,互相应援,以为联络之固。选宗室大臣,有干用者,立为统制,分东西二府,以莅任之,成率然之势,此上策也。久拘聘使,无益于我,徒使敌得以为辞,请礼而归之,许输岁币以缓归期,不二三年,边运稍休,藩垣稍固,生兵日增,可战可守,此中策也。二策果不得行,则天败我也!衔壁舆榇之礼,请备以俟!

  平心而论,立信此书确为救时良策。似道若能采择施行,虽不见得就能战胜元兵,也不见得就会亡国。不料似道阅书,恶其语侵己,勃然大怒,掷书于地,骂道:“瞎贼竟敢如此狂言!”即于书后批道:“丧心病狂,着即罢斥。”一面另调朱絙孙为京、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。似道依旧若无其事,享他的师相幸福,还不曾晓得末日将至咧。

  且说元朝命伯颜、史天泽将兵南下,不料天泽至郢,患病甚重,知难督师,奏请元主给假就医。元主召还天泽,诸道军尽归伯颜节制,伯颜遂分大军为两道,自与阿术由襄阳入汉江,以吕文焕将舟师为前锋,令博罗干由东道取扬州,监淮东兵,以刘整将骑兵先行。伯颜一军,复分三路前进:索多将一军,由枣阳哨司空山;翟招讨将一军,由老雅山窥荆南;自与阿术率阿楼罕、张弘范诸军趋郢。旌旗延袤,前后数百里,水陆并进,直抵郢州,离城西十里安营。那时郢州守将张世杰统兵屯郢。郢在汉北,以石为城,非常坚固。新郢在汉南,由边居谊率兵驻守。世杰早知元兵早晚要来攻取,预为设备,横铁絙锁战舰,密植桩木于汉水中,夹以炮弩,要津并皆施设攻具,分军把守。防御如此周密,伯颜屡次出兵袭城,皆被世杰力战而退。元军虽勇,竟不得逞,反而伤亡无算。伯颜很为纳闷,遂召阿术问道:“你居处襄阳五六年,江汉路径,谅必熟悉,不知有无别路可以趋郢的?”阿术答道:“我也不得而知,只可询诸土人,苟有捷径,必然晓得。”伯颜遂令他往拘土人。阿术遂易服出营,沿江闲步,恰巧遇见一宋营侦卒,拘之入营,先用好言抚慰,然后问道:“你可晓得有无间道可趋郢城的?

  ”侦卒答道:“沿江九郡精锐,皆取于二郢,若舟师出其间,骑兵不得护岸,这是险道。不若袭取黄家湾堡,东有河口,可入藤湖,转而下江,只有三里,最为便利。”阿术据实告转伯颜。伯颜复回吕文焕道:“侦卒话是否确实?”文焕答称:“确系实话。”伯颜遂命文焕为前驱,进至沙洋,命俘卒持榜入城招降。不料守将王虎臣、王大用斩俘焚榜,整军御敌。伯颜遂用金汁炮先焚庐舍,于烟焰中攻破其城,生擒虎臣、大用,进薄新郢。文焕列沙洋所俘于城下,缚大用等使往招降。守将边居谊不答,反用伏弩乱箭中文焕右臂并马腹,马仆,元兵挟文焕跨他马奔去。越日,宋将黄顺、任宁俱出降。文焕乃麾兵奋勇攻城。居谊见大势已去,赴火自杀,城遂陷落。伯颜入城,以居谊忠烈殉国,收尸瘗葬,遂进军至蔡店,大会诸将,克期渡江。那时宋将夏贵以汉、鄂舟师,分据要害。王达守阳逻堡,朱譔孙以游击军扼中流,元兵不得进。伯颜乃用声东击西的计策,进围汉阳,声言取汉口渡江,一面遣阿楼罕出奇兵,倍道袭沙芜口,一战而下。夏贵果然中计,率军援汉阳,伯颜却已弃汉阳,自汉口引船入沦河,转沙芜口以达江,遣人招降阳逻堡不应。伯颜仍用老法子,密语阿术道:“敌人以为我必拔此堡,方能渡江,此堡很坚,攻之不易;你于今夜引铁骑三千,泛舟直趋上流,为捣虚之计。”阿术守至黄昏,率四翼军溯流至青山矶。适值大雪,等到天明,遥见南岸多露沙洲,即登舟指示诸将渡江,载马后随。史格一军先渡,被荆鄂都统程鹏飞所阻,接战失利。幸得阿术引兵继至,大战中流,鹏飞退却。

  阿术率军登沙洲,杀败敌军,直追至鄂东门,鹏飞受重创而逃。

  伯颜得报阿术已抵鄂州,遂挥军进攻阳逻堡。夏贵闻得元兵已飞渡至沙洲,惊得目瞪口呆,即引水军三百艘先逃,沿流东下,纵火焚西南岸,纵兵大掠而还。庐州都统制王达、定海水军统制刘成俱战死。元兵遂入堡,分兵把守。伯颜遂渡江,与阿术会师趋鄂州。知汉阳军王仪以城献降。朱譔孙闻元兵趋鄂,率兵往援,行至中途,得报阳逻堡已失,吓得不敢赴援,连夜奔还江陵府。那鄂州全恃汉阳为屏蔽,现在汉阳已失,援师又皆遁去,鄂势益孤。吕文焕列兵城下招降,程鹏飞和张晏然度不能守,遂以州军降元。独有幕僚张山翁不屈,见元兵入城,破口谩骂。诸将掣刀欲将他斩首,伯颜喝阻道:“此乃义士,命部下送之出城。”伯颜入城查点仓库,即命阿尔哈率四万人守鄂,自率大军与阿术东下趋临安。

  贾似道闻得鄂州已失,不得已始开府都督于临安,以黄万石等为参赞,所辟官属,皆先命后奏;并令封桩库,拨金十万两,银五十万两,关子一千万贯,充都督府公用;勒令王侯邸第,输助钱谷,以充军饷,且收没释道租税以备用;一面下诏天下勤王。那时正值咸淳十年的残冬,天降大雪。似道绝足不至都督府,还只是等在葛岭赐第中,与妻妾等围炉赏雪。凭窗遥望,六出纷飞,万山皆白,就拍着爱妾的香肩说道:“未下雪时,满山都是枯草,一刹那变成了白银世界,好似我未开府以前,手头没有现款,一经都督府成立,黄白物已堆满库中了。

  ”言下哈哈大笑。这班姬妾懂得什么,自然随声附和。殊不知末日将至,元兵将要杀来了,似道全无心肝的,还是酒绿灯红,欢天喜地地过年。爆竹一声除旧,桃符万户更新,便是帝显嗣位后,改元德祐的元旦。宫廷里面,依然循例庆贺。似道免不得入朝向谢太后朝贺。霍地警报似雪片般飞来。知靳州管景模举城降元,沿江制置使陈弈同子岩也俱降元。原来陈弈驻守黄州,伯颜使降将程鹏飞至城下诏谕,弈即使人过江,向伯颜请求名爵。伯颜道:“吾主早有明谕,凡去逆效顺,别立奇功者,验等第迁赏,如肯率众来归,当授以沿江大都督。”使者归报。

  陈弈大喜,即亲赍图籍出降,并迎伯颜入黄州。弈即得沿江大都督,一面以书诱子岩也以安东州降元。所有沿江诸郡,由弈致书劝降,一律望风款附。当下似道闻得元兵已抵黄州,不免有些着慌,即调吕师夔入都,参赞都督府军事。不料师夔不受命,即以江州降元。初,师夔提举江州兴福宫,疏请募兵以御元,奉诏与知州钱真孙同募。现在似道召他入都参赞都督府事,任自由调遣。师夔早知大势已去,且见吕文焕、刘整等降元后,皆得重用,所以不受似道命,即与钱真孙降元。伯颜即命师夔知江州。师夔请伯颜入城,就廋公楼设宴招待,并选宗室二美女侑酒。伯颜大怒道:“吾奉天子命,兴仁义师,问罪于宋,尔何以女色来蛊惑我?”说得师夔满面羞惭,即令二女退去。

  伯颜为收服人心计,就和颜悦色地入席喝了几杯,始离坐而去。

  师夔马上遗书范文虎,劝他举安庆降元。文虎久有此心,一面复书许可,一面遣使至江州迎迓伯颜。伯颜就率大兵入安庆,授文虎为两江大都督。那吕、范两人原是贾党,似道素视为心腹的,而今相继叛宋降元。似道得到江州、安庆叛降的消息,正地忧闷,忽尔得报元将刘整死于无为军中,又复转忧为喜。

  那刘整何故猝死呢?原来他与吕文焕同为元兵向导,既至郢,伯颜命他将兵出淮南。整意急欲渡江,请于伯颜,说道:“大军自襄樊东下,宋军必然悉力西拒,东方空虚,可以径趋临安,一鼓而捷。”伯颜不可,命他率骑兵进攻无为军,日久不能克,及闻吕文焕入鄂捷报,失声长叹道:“主帅迫我,使我成功后于人。”于是忧愤成疾,竟呕血暴卒于无为城下。似道素畏整谋勇兼全,不敢出师,今得闻整死耗,大喜道:“上天助我,岂容错过?”遂上表出师,抽诸路精兵十三万人以行。舳舰相衔,百数十里。命宰执小事专决,大事须关白督府,不得擅行。

  进次芜湖,遣人通吕师夔以议和,未曾得复。夏贵引兵来会,袖中出一书,示似道道:“宋历只有三百二十年。”似道俯首不语,贵乃退去。似道料知夏贵等都不可恃,心想还是瞎子汪立信忠勇,遂授立信为江淮招讨使,俾就建康募兵。

  立信受诏,即至芜湖会见。似道见面,就说道:“悔不曾早用公言,以至如此,现将奈何?”立信答道:“今江南已无一寸干净土,某去寻一片赵家地上死,要死得分明!”语毕即行。哪知回至建康,守兵已大溃,四面皆是元军。立信知已无可挽回,长叹道:“吾生为宋臣,死为宋鬼,终于为国一死,但就死殊觉无益。”遂率所部数十人,至高邮以作后图。似道见军无斗志,将都叛降,料知战则必败,还是再如前法,仍命宋京至元军,求见伯颜,请称臣奉币,如开庆原约。伯颜不许,以复书交宋京带回。似道拆阅,上面写着:“未渡江时,议和入贡则可;今沿江州郡,皆已我属,有何和议可言。汝若必欲求和,速来面议,缓则不及了。”似道情知去则凶多吉少,只好置之不答。伯颜命军渡江,进围池州。池州王起宗弃官遁去,由通判赵卯发摄州事,缮城固守。都统张林屡讽他降元,卯发不理。林遂率兵出城,阳称巡视,阴实至元军纳降。卯发知事不济,谓夫人雍氏道:“城将破,我守臣不当去,你先出走。

  ”雍夫人答道:“君为忠臣,我独不能为忠臣妇么?”次日,元兵攻城益急,卯发提笔写几上道:“国不可背,城不可降,夫妇同死,节义成双。”遂与夫人同缢死,城遂破。伯颜问道:“太守何在?”左右以夫妇同死对。伯颜命具棺衾合葬,祭其墓而去。似道见元兵愈逼愈近,命孙虎臣率精兵七万,军于丁家洲,遣夏贵率战舰二千五百艘,横亘江中。似道自将后军屯鲁港。伯颜令军中作大筏数十,采薪刍置其上,阳言焚毁敌舰,阴遣步骑夹岸以进。阿术与虎臣对阵,用巨炮击虎臣中坚,宋军摇动。阿术挥动船数千号,乘风直进。虎臣前锋将姜才方接战,虎臣遽过爱妾所乘舟,全军大乱。夏贵不战而走,扁船掠似道坐船,呼道:“彼众我寡,势不可支。”似道惊愕失措,鸣金收军。阿术与伯颜横击深入。宋军杀死、溺死的不计其数,江水为之变赤。似道退驻珠金沙,召诸将商议。夏贵说道:“吾军已胆落,不可复战,师相惟有入扬州招溃兵,迎驾海上,吾当以死守淮西。”议毕解舟而去,似道与虎臣进奔扬州,于是镇江、宁国、隆兴、江阴等守臣,皆弃城遁去。太平、和州、无为军相继降元。似道上书请迁都,太皇太后不许。殿师韩震乃是似道的亲信,也以迁都为请。诏命公卿集议。王爚请坚跸,尚未决定,他已自请罢政,不待报,连夜出都而去。时值张世杰率兵入卫,迁都之议始息。江西提刑文天祥见了勤王诏,发郡中豪杰,并结溪峒山蛮,有众万人,遂尽散家资为军费,率之入卫。无如国势已危如累卵,虽有一二忠臣义士,奋身卫国,也无济于事。时值郝经弟郝庸,奉元主命来宋访兄。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奏请以礼送经归国,太皇太后下诏令总管段佑护送郝经出境。总计经留宋十六年,归至燕都,隔不多时就病殁。且说汪立信在高邮,意欲控引江汉,以挡元军,嗣闻似道师溃,建康已失,江汉守臣都望风叛降,不禁长叹道:“时势不足有为,吾可死在宋土了。”遂作遗表,报谢三宫,并与其子书,嘱以后事,从容扼吭而终。似道至此已穷迫无计,遂命翁应龙缴还都督府印。陈宜中问应龙道:“似道现在何处?”应龙随口答道:“不知。”宜中只道他已死,即上疏乞诛似道。正是:恶贯已盈终有报,救亡无术复何如。

  欲知似道被诛情形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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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回虏幼君宗社覆亡支残局忠臣效死

  陈宜中请诛似道,太皇太后谢氏,初尚念他勤事三朝,不忍遽置重典,仅谪为醴泉观使。一面将似道创的弊政,一律革除,公田收回原价,退还原主;放窜诸官,一起复职;在朝贾党,一律罢斥,刺配翁应龙于吉阳军。不料台谏侍臣,连章请诛似道。似道权位已失,不能再作威严,只好上章乞求保全。

  有旨命李庭芝遣送归越守制,似道还只是逗留扬州不归。王爚遂上论似道不忠不孝,宜下诏严责。谢太后遂颁下诏旨,似道不得已,遄反绍兴府,不料守臣闭城不纳。于是孙嵘叟、方应发等,连章上言罚轻罪重,必须远投四裔重惩奸党,方足以谢天下,平元人的怨气。乃下诏斩翁应龙,籍没家产,谪似道为高州团练使,安置循州,家产充公。福王与芮素恨似道,趁此募人为监押官,密令于途次除奸。会稽县尉郑虎臣应募请行。

  原来虎臣的父亲,为似道所倾陷而死,久欲为父报仇,现在巧遇这个差使,即可为国锄奸,犹可替父报仇,公私两尽,自然奉命维谨。那时似道安置建宁,尚有许多姬妾在旁侍候。虎臣到后,驱逐姬妾,令似道登程,撤轿盖,暴行秋日中,令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,并直呼似道名,窘辱备至。一日,行至古寺中,壁上有吴潜题字,虎臣故意向似道问道:“贾团练,吴丞相何以至此?”原来是被似道所害,似道惭不能答。行至泉州洛阳桥,虎臣令似道观水,并道:“此水甚清,可以就死,还是你的便宜。”似道以未奉朝命对。复前行,至潭州木绵庵,似道内急如厕。虎臣向轿夫说道:“我今为天下人杀此大憝。

  ”语毕,就厕上用锤击似道胸,折骨而死。权奸结果如此,还嫌未足。那陈宜中是夤缘似道而得跻显职,当似道缴还都督府印位时,宜中疑似道已死,始敢请诛似道。现在宜中得闻虎臣擅杀似道,一般人都说是宜中所指使,恩将仇报,也是个没有天良的!宜中得闻此言,立捕虎臣下狱,且置诸死地,一面奏请许似道归葬,并赐还田庐。闲言剪断。

  且说元朝愈逼愈近。谢太后命王爚平章军事,以留梦炎、陈宜中为左右丞相,一面命张世杰总都督府诸军拒敌元兵。临安一夕数惊,吓得一班辅臣和台谏皆不别而遁。谢太后遂下诏戒禁,榜示朝堂,无如仍有逃逸的。最可恨的宗社已危在旦夕,那边境守将,还敢乱杀元使,至于一误再误,真所谓自取灭亡了。那时元礼部尚书廉希贤,及侍郎严忠范,赍奉国书,南下至建康见伯颜请兵自卫,伯颜乃遣兵五百送行。不料行抵独松关,宋守将张濡竟贸然遣人袭杀忠范,并执希贤解送临安请功。

  希贤至半途病死。宋廷得悉,晓得惹了大祸了,亟使人至建康投书谢罪,谓戕使实系边将误会,朝廷实不知情,当依法诛戮罪魁,还请贵国释嫌修好。伯颜总算有耐性的了,再命议事官张羽,偕宋使同赴临安。哪知竟像有郝经的冤魂跟着似的,行至平江,张羽又被守将遣人拦路刺死,惹得伯颜火上添油,誓不再与宋廷议和,马上下令四路进攻,收降常州、岳州,再进破沙市城。监镇司马梦求自缢。朱譔孙与商达闻得元兵势如破竹,不敢交战,就举江陵降元。湖北诸郡,都听譔孙劝,相继归降。伯颜已无西顾忧,统兵南下至真州。阿术遣使招降守扬州制置使李庭芝。庭芝焚书杀使,即命张俊出战,不料俊反持孟之缙书,回城劝降。庭芝斩俊首级示众,另遣统制姜才出战,身中流矢,败入城中。幸得庭芝守御有方,城未遽陷。张世杰召刘师勇等进次焦山,大集舟师,决计与元兵决一死战,结果被元兵杀得七零八落,不复成军。世杰败回圌山;表请济师。

  适值执政互生意见,平章王爚与陈宜中大闹脾气,宜中竟悻悻去都。太皇太后罢免王爚,召还宜中。

  时值文天祥提兵入卫,宜中请授天祥知平江府,李芾知潭州。天祥临行,上疏请建四镇。宜中与左相留梦炎都以为迂阔难行,不报。天祥叹息而去。元统帅伯颜分兵东下,自将中军趋常州,用吕文焕为先锋,水陆并进,将攻常州,文天祥派尹玉、麻士龙、朱华、张全等合将兵往援。至常州,士龙先战死。

  尹玉杀伤敌兵数千人,相持一日,受重创而死,麾下无一人降元。华与全收军而还。陈宜中得报元兵攻克广德军泗安镇,仓皇无措,令临安居民,年在十五岁以上的,皆籍为兵,号为武定军,一面遣使之平江,召文天祥入卫。再说伯颜围攻常州。

  姚讪、陈炤、刘师勇、王安节等力战固守。伯颜遣人招降,譬喻百端,终不听。伯颜大怒,役城外居民,运土为垒。土至连人一并筑入土中,杀民煎膏取油以作炮,焚毁牌权,日夜攻不息。訔等守志益坚。伯颜叱令帐前诸军,四面并进,奋勇环攻,城遂破。知州事姚讪、通判陈炤、都统王安节,皆战死。惟刘师勇以八骑突围而出,奔往平江。同时元将苏都尔岱、李恒等与伯颜分道进兵,长驱所至,莫当其锋,连拔江西十一城,进逼抚州。安抚使黄万石闻兵至,逃避建昌。都统密佑率众逆战于集贤坪,奋勇突进。元兵围之数重,佑身中四矢三枪,仍挥双刀,杀死元兵数十人,突围南走,渡板桥,桥断被执。苏都尔岱嘉他忠勇,劝降不屈,令他长子劝道:“父若死,儿将何以为生?”佑怒斥道:“你行乞于市,口称是密都统子,谁不怜你呢?”语毕,怡然解衣就刑,遂被杀。元兵进取建昌,黄万石降元。统制米立被执不屈死。元兵略定江西,进攻独松关,守将张濡闻风遁去,元兵遂入关。宋廷接各地警报,吓得左相留梦炎不辞而遁,由陈宜中一人当国,弄得一筹莫展,一面请谢太后遣工部侍郎柳岳如元军前,请班师修好。岳奉命至无锡,求见伯颜,涕泪交流地说道:“嗣君幼冲,况在衰絰中,自古礼不伐丧。凡前此失信背盟,皆奸臣贾似道一人欺君误国;今似道已伏诛,贵国亦可恕罪退兵了!”伯颜怫然答道:“汝国一再执戮我行人,故我兴师问罪。从前钱氏纳土,李氏出降,皆系汝国的成制,况汝国天下得于小儿,失于小儿,天道如此,尚何多言!”岳无言可辩,只好拜别还临安。伯颜遂进驻平江。

  原来是平江府通制王拒之、统制王邦杰献城迎降的。那柳岳还都复命,陈宜中复奏请太后,再遣宗正少卿陆秀夫及兵部侍郎吕师孟,同柳岳再赴元军,求称侄纳币,不从则称侄孙,并令与吕文焕接洽,乞他通好罢兵。秀夫等即赴平江,求见伯颜,转达乞和意。伯颜冷笑道:“事至今日,还有什么和议可言呢!

  ”说罢,拂袖退人,秀夫惭愧而退。那吕师孟是文焕的犹子,秀夫就叫他往见叔父,乞为疏通和议。文焕答道:“失之太晚了。郝经南来促和,就算为似道所误,后来元主两次遣行人南来,原为罢兵息民起见,从中是我所献议,为什么一再把行人杀死,如今叫我有何面目再向主帅去疏通呢?”师孟默然而退,就同秀夫等还都转达。宜中还不死心,再请于谢太后,愿章表求封为小国。谢太后主见全无,惟有涕泣,一任宜中取决。

  宜中即命直学士院高应松草求和表,应松不肯奉命。改令京官局刘褒然起草,仍命柳岳奉表前往。不料行至高邮稽家庄,被土民稽耸所杀死。于是元兵步步紧逼,宋廷急得寝食不安。时已德祐二年正月,忽接湖南警报,潭州已失。原来潭州为元将阿里海涯所围,已三阅月咧。由李芾竭力守御,元兵不得逞。

  阿里海涯与诸将画地分围决陧水,以炮攻城,城中大窘。诸将向李芾泣语道:“吾属为国尽忠,与城共存亡,固所当然,其如城中百姓何?”芾怒答道:“国家平时厚养你们,就为今日计,惟有死守,谁敢复言,我先戮之。”至元年除夕,元兵蚁附登城。知衡州尹谷,时寓城中,闻警即与家人自焚死。芾命酒祭毕,又闻参议杨霆也已投水自杀。芾回坐熊湘阁,召帐下沈忠入,向他说道:“吾力竭,分当死国,吾家人亦不可辱于俘,你尽杀之,然后杀我。”忠辞以不能。芾定要他奉命,忠始垂泪应诺,取酒饮芾家人尽醉,挥泪遍刃之。湖南镇抚大使知州事李芾,亦引颈受刃。忠纵火焚衙舍,还家把妻子杀却,还至火所,恸哭再拜,自刎而死。幕僚陈忆孙、颜应焱皆死。

  潭民闻芾全家自杀,多举家自尽,城内无虚井。次日便是元旦,吴继明、刘孝忠以城纳降,阿里海涯入城后,传檄诸郡一律归降。临安得此警耗,人心大震,又遁去两个辅臣,遂以吴坚为左相,常懋参知政事。谢太后见元兵将迫都城,陆秀夫已还报元人不肯从伯侄称呼,遂命用臣礼请和,宜中有难色。谢太后呜咽道:“苟存社稷,称臣非所较。”遣监察御史刘岊奉表称臣,上尊号,岁贡银两、绢匹各二十五万,乞存境土,以奉祭祀,且约伯颜会于长安镇。刘岊奉命而去。

  文天祥眼见国祚将亡,乞命吉王、信王镇闽广,以图兴复。

  宗亲亦申请谢太后下诏封吉王昰为益王,判福州,信王昺为广王,判泉州,并命驸马都尉杨镇及外戚杨亮节、俞如珪等,提举二王府事。宜中见元兵将临城下,率群臣入宫请迁都,谢太后不许,宜中恸哭复请。太后命具装以俟,及暮,不见宜中入宫,谢太后怒道:“吾初不欲迁都,大臣数以为请,此时却又不见,明明是欺我。”语毕脱簪珥投地,恸哭而入,遂闭阁。

  大臣请见,皆不纳。且说伯颜允许宋廷奉表称臣,约期会见,刘岊还都复命。不料伯颜如期至长安镇,宜中违约不往议事。

  伯颜乃率军进次皋亭山,游骑至临安府北关。文天祥、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,他们俩率众背城一战,宜中不许,即请谢太后遣杨应奎上传国玺乞降。伯颜受玺,遣使召宜中议降事,宜中不敢往,是夜即遁归温州。张世杰、刘师勇因见不战而降,即弃所部兵入海,世杰行次定海。卞彪奉元将命往见世杰招降,世杰误会彪来从己归南,宰牛宴会。酒半,彪从容进言劝降。

  世杰大怒,拔剑断彪舌,乱刀剁死,遂入海。师勇至海上,见时事不可为,隔不多时,就忧愤而卒。且说杨应奎归报太后,言伯颜必欲执政往议。谢太后见宜中已遁,就以天祥为右丞相,与左相吴坚偕往议和。天祥不愿为相,即与坚同至元军,见了伯颜,天祥侃侃说道:“北朝若以宋为与国,请退兵平江或嘉兴,然后议岁币与金帛犒师,北朝全兵以还,乃是上策;若欲毁宋宗社,则淮、浙、闽、广,尚多未下,利钝未可知,兵连祸结,必自此始。”伯颜以遵奉诏命为辞,即遣吴坚还,疑天祥有异志,留住军中。天祥怒问道:“我此来为两国大事,何故留我?”伯颜答道:“勿怒,君为宋大臣,责任非轻,今日之事,正当与我共之。”遂令蒙古岱、袁多馆伴天祥。伯颜奉元主命,以临安为两浙大都督府,命蒙古岱、范文虎入城治都督府事,又令张惠、阿楼罕、董文炳、张弘范等入临安,封府库,收史馆礼寺图书及百司符印告赦,罢官府及侍卫军,并索宫女内侍及诸乐官而去。宫女赴水以死的百数十人。次日,伯颜自湖州市入临安城,城建大将旗鼓,率左右翼巡城,观潮于浙江,又登狮子峰,观临安形势。时福王亦自绍兴至,伯颜接见,略慰数语。太皇太后及帝欲与相见,伯颜拒绝。明日伯颜自临安启行北去,乃遣安塔海入宫诏宣促帝及太后入觐元主。

  于是帝显与全太后肩舆出宫。福王与芮、溯王乃献、隆国夫人黄氏,并杨镇、谢堂、高应松、刘褒然三学生等相随帝后北去。

  太皇太后因疾留宫,后来亦至燕京,封为寿春郡夫人。帝及全太后被虏北去,行至瓜洲,李庭芝令姜才率兵截击,谋夺两宫。

  元兵拥帝避去。姜才追至浦子市与元兵接战多时,不能胜,只好退还。帝至燕京,见过元主,封为瀛国公,全太后自愿为尼,令居正智寺。南宋至此,可算灭亡了。不料文天祥被俘北去,行至镇江,深夜遁去,奔入真州,泛海至温州,访求二王。途次闻得益王昰已在福州谋兴复,天祥就星夜赶往觐见益王。适值陆秀夫、苏刘义、陈宜中、张世杰等接踵前来,议立益王昰为帝,改号景炎元年,尊杨淑妃为皇太后,同帝听政。授陈宜中为左相,都督诸路军马,文天祥为右相,以外都加官职。天祥固辞不受,改授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。元主命阿术督军剿抚。

  转战二年多,世杰奉帝坐舟入海。帝昰年才十一岁,竟得病而死。世杰、秀夫等立广王昺为帝,择得广州外海的厓山以为天险可恃,奉帝移驻。元主命张弘范为都元帅,率兵下闽粤。你想世杰、天祥等兵微将寡,怎能敌得住元兵。结果天祥战败,被执遇害;世杰战败,投海殉国;陆秀夫负帝昺蹈海而死,南宋遂亡。自高宗至帝昺凡九主,共一百五十二年,若与北宋合算,共得三百二十年。宋宫演义至此已终,爰赋一绝,以作收场。

  陈桥兵变正当阳,三百年来国祚长。

  一代兴亡成逝水,独留正气有天祥。

  文天祥、张世杰、陆秀夫三人,于宗社覆亡之后,犹奉千王少主以与强敌抗,明知无益,聊为最后之奋斗。此即诸葛武侯所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成败利钝,原非忠臣烈士所暇计及矣。全书至此,已告结束。作者叙宋室一代兴亡,凡朝廷大事,宫闱琐闻,皆与正史不甚相远,较诸涂饰附会,流于淫秽者,固稍胜矣。

  (全书完)


[ 本帖最后由 圣骑士 于 2008-4-1 08:19 编辑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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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喜欢就是不喜欢

太长了,没意思,不喜欢这种三国演义式的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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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朝代的小说,史则史矣,艳在哪里,发错地方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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